吴长方怎样离去,还教导她些什么,陆文景都茫然不觉。她被自己的行为吓傻了。直到慧慧和那木工的女儿过来,叫她回家时,她才迷迷怔怔走出这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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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收工的时候,姑娘们特别高兴。尽管南风扑面,将稀疏的雨星带到她们红扑扑的脸上,使其毛孔紧缩,她们还是不慌不忙,热烈地讨论着这一下午的见闻。尤其当革委会附近的第二小队大场里人喊马嘶,妇女队长吆喝快遮盖高粱和玉茭、男人们垒垛秸杆的声音频频传来时,设想着大场上人们手忙脚乱地防雨的情景,更让她们感觉闲适和从容。轻轻松松、热热闹闹一下午,这半个多工分就赚了。这种实惠带来的优越感是不言而喻的。组织的信任和青春亮丽是她们享受这特权的资本。意外的收获是顺子爷爷的笑料,那一脸的老年斑、苍白的山羊胡子,以及闹着要过生日的孩子似的认真和执着,将成为她们这一生的地老天荒的话题。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她们的导演陆文景。她仿佛饮酒过量的少年,经带雨的南风一吹,失去了自控能力似的。走起路来磕磕绊绊,身子发飘。一会儿与这个走在一起,一会儿又和那个走在一处。然而,女友们的嬉笑品评、大场里的不安和躁动、外界的风雨,又仿佛与她毫不相关似的。陆文景樱唇紧闭、双目发愣、表情板滞,宛若由活泼乱舞的彩蝶嬗变成了笨拙木呆的蛹。
一会儿,零星的雨滴变成了雨帘。女娃们惊惊乍乍地叫着,低了头穿梭,啪里叭啦都各自逃回各家了。谁也没在意她们扔给文景的是秋雨迷茫的空巷。其实,连文景自己也漫无目的,不明白自己的走向。
她风摆杨柳似地飘到十字街井栏前,脚下一滑,才意识到路面已湿了,头发和肩头也被雨淋透了。从身后又赶过七、八个头上披着衣服的人,她们是才从场上下工的妇女。女人们一边与文景打招呼,一边诅咒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陆文景唔唔地应着,但她感觉那声音象从另一个人的口腔里发出的,仿佛是发音器官不健全的人。咽口唾沫,喉头干涩得很。脑袋里却嗡嗡地响着,就象扩音器出了毛病,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照你这觉悟,放你出去还真不放心呢!。这觉悟、这觉悟,在革委任的印象里,陆文景到底是什么觉悟呢?在这节骨眼儿上,她太在乎她在小红太阳心中的印象了!吴长方的年龄不算太大,他知不知道她家曾错划过地呢?尽管她一直回避这地二字,事实上,恰如某个内脏器官有了病灶隐患一样,她时时刻刻都警惕着并发症。倾斜的雨柱如鞭般抽打在陆文景身上。她那黑白格儿上衣和学生蓝裤子的折皱处,不是蓄满了水,就是变成了汨汨流淌的小溪。怎样才能既表现无产阶级的政治觉悟,又不会引发图谋不轨的猜忌呢?陆文景欲哭无泪。湿漉漉的衣裤紧贴着她的躯干,鞋袜里也灌满了水。她却浑然不觉。这位涉世不深的年轻人,犹如漂泊在死湾的草芥,既疲惫又麻木,可还不愿意随波逐流,全身心地冥思苦想着自己的出路。
雨幕中突然出现了一对相扶相搀的人影儿,陆文景下意识地躲到一个柴门里。此时此刻,她不想见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和吴长红。从骨子里讲,文景姑娘是清高孤傲的硬性子,尽管伤口在滴血,她宁愿自己悄悄地舔拭和包扎,而不愿让亲友们替她难过。等那两个人过去,她从背影里认出竟然是慧慧的娘搀扶着老李。千真万确!是慧慧的娘搀扶着下乡工作队的老李!慧慧的娘虽有耳疾,腰身儿却凹凸有致,走起路来那髋骨也一替一替的,很有秧歌的韵味。又且,她们是紧邻,不会认错的。这情景叫文景大为惊异。老李的一条手臂挽着慧慧娘的肩,同侧的一条腿似乎也乏力,身子骨软塌塌地靠在慧慧娘身上。慧慧娘用肩膀撑着老李的腋弯儿,两人无声无息,步调协调地在泥泞中跋涉,宛若感情甚笃的老夫老妻。老李的出现并不希奇,他是吴庄的包点干部,显然是下来催交爱国粮的。奇怪的是慧慧娘与老李毫无嫌隙的亲昵!
陆文景躲在那门檐下,一直目送他(她)们消失在雨幕中。这深秋雨巷中和谐的一对,犹如电影中的情侣,把陆文景那僵硬麻木的神经激活了。慧慧那天在大场上向她透露,她的入党有望儿了。文景还以为这消息来之于春玲(或者是春玲在耍弄她 )。看来,慧慧通过她娘又开凿一条渠道,这消息极可能是来之于老李呢。那么,这个信息就决不是空穴来风了。想到此,陆文景既为慧慧高兴,又有点儿心存嫉妒。慧慧当初的条件离自己相差十万八千里,人家却能争取到今天这一步,事实上谁都比自己有心计!
秋雨毕竟没有劲道,被风卷走了。暮色却越来越浓。陆文景呆呆地望着明晃晃的水流。它们象银蛇般匍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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