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牢骚、他们的一筹莫展,象一粒粒石子儿击打着陆文景的心湖。使她内心的痛苦和抑郁一波一波推进,此起彼伏。日头已经偏西了,她不觉得饥饿,只是一点儿也打不起精神。她慢慢腾腾踽踽而行。不想回故乡,不想回那毫无希望的吴庄。不愿见父母,更不愿见吴家兄!然而举目四顾红旗村所遇到的都是生面孔,又那有容身之所呢?
在红旗村的村口,文景终于遇到一位熟识的人。他是红旗的文艺骨干。相貌和演技曾号称红旗宣传队的洪长青。他一见文景,就堵住她大骂这次招工的不公。他说在红旗论个人条件,他是首屈一指。连下来选人的针织厂考察组的人都这么说。他们特别想招他,还与他单独交谈过。因为男演员象他这水平的特别缺乏。结果却走了个副书记的小姨子。那小姨子会什么?就回浪浪地扭屁股,唱个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亲人尝一尝!怪不得会上流传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的联语。他说起初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一回可领教了。
有人给你做过档案么?文景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埋怨,问。
什么档案?那文艺骨干又反问。
不是说革委要给被推荐者做一份儿个人档案么?
嗨,那都是哄人哩!比如你,我听说针织厂的领队对你也特别满意。在你和春玲的取舍上,考察组和吴庄革委分歧很大。最终还不是贵庄革委任一句话拍板定案?用什么档案?
他说了句什么?
陆文景在政治上不可靠!
听到此陆文景再没吭声。当她确认吴长红伙同吴长方联手骗她时,那憔悴的面庞一会儿变得惨白,一会儿又变作灰黄。
肯定你没送大红枣儿!你没权没钱再不送,当然办不成事!他妈的!整个儿一个旧会!
此前,文景同病相怜,憔悴的面庞上还覆盖了一层悲悯之色。她只是感同身受,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她意识到他说的送大红枣儿是淫秽隐语时,便虚火上升,两腮烧成了红布。尽管他是一时愤慨脱口而出,到底对一个女娃儿不够尊重。文景便局促不安说声再见,转身就走。
唉。你们女娃们只要长了好脸子,还有找女婿这条出路。我们男男就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修理土坷拉了!这骨干望着文景那玉树临风般的背影,又找补了一句。口气竟然酸酸的妒妒的,满是醋意。
他怎能说出这等不中听的话呢?在文景孤傲的心灵中,历来把自强自立、才德兼备视为立身之本。压根儿就瞧不起靠了自身一具皮囊买弄机巧、攀高结贵的春玲式的女性。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扮演党代表洪长青的角色,怎么能说出这种荤话呢?
陆文景般地不愿意回吴庄,双脚却还是朝着吴庄的方向走着。在她二十多岁的人生阅历里,除了在县城读过三年中学,知道地理课本上有七大洲四大洋外,滹沱河东、南山岭前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她能飞到哪里去呢?也许,正如她娘所说,是因为她在县城多读了这三年书害了她。一个人精神世界里视野的广阔和现实生活中出路的狭窄相冲突,往往产生陆文景式的悲剧。
翻过一个大坝,进入吴庄的地界时,吴长方那自行车的新轮胎碾压下的花蛇般的车辙就映入眼帘了。陆文景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阴谋家,这是只可以心里想而不敢说出口的三个字,她怎么就脱口而出呢?在吴庄谁敢这样咒骂小红太阳呢?你以为你是谁?吴长方的口气咄咄逼人!是啊,在吴长方的眼里你小小陆文景恰如草芥虫蚁。没有人家的首肯,你蹦达半天能蹦出人家的掌心?叫你入火坑,你就不得进沼泽。吴天才的性子再刚烈,也逃不脱又打又反的厄运。红旗那文艺骨干的话虽不中听,倒给文景了换位思考的人生经验。你陆文景傻里傻气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不考虑旁人想要什么,领导想要什么。春玲给吴长方怀了孩子!这是以青春作赌注、以一生作代价呀。你陆文景对领导又付出些什么呢?
想到此,文景胸中的块垒又多少减轻些、宽松了些。可是,她刚刚松了眉头,长长地吐一口气,这轻松就象雷雨前的闪电一样,转瞬即逝。另外一个推理一经从脑际掠过,文景的心房便又是浓云密布、漆黑一团了。吴长方竟然把一个怀孕的女人推荐了去,这不是故意作弄公家、糟践那一个招工指标么?对,对,这便是搞政治的人玩弄的权术!按本心吴长方不愿意春玲离开吴庄,但他又拗不过春玲的胡搅难缠。得知她肚里怀着他的孩子时,便大胆放她一马。你未婚先孕,去了针织厂又吐又呕,身子日渐沉重,既不能纺织又不能歌舞,身败名裂后滚将回来,稳稳妥妥不是我吴长方的人?这样既体现了自己无私的爱,又不落日后的埋怨。这便是吴长方的锦囊妙计!事成之前,还一直让胞吴长红稳住竞争对手陆文景!
在文景看来,那难得的招工指标如性命一般珍贵,当权者却将它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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