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里湿漉漉的。黑压压的碧绿一片葱茏,让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西红柿都打了枝杈,干的高度都超过她的眉梢了。在离地五寸的枝旁挂了果,一嘟噜五、六个。被绿叶挡住的还是青果,向阳的大部分放了白,有的已经泛了红。每株上大约有五六簇。最上面的还在开着黄花,花蕊上爬着蜜蜂。原先没上架的秋豆角也支了架,一律是粗细一般的柳树的枝条。上面爬着攀缘的绿藤,心形叶片从下到上逐次减小,到顶端小成个细细的笔尖儿。已经绽开的白花中已吐出雀爪儿似的豆角。不过色泽不同,雀爪儿一般是褐色,这豆角身上却有白白的绒毛。她所担心的篱笆周围那萝萝蔓草都被连根儿铲掉了,只有晒蔫的枯藤在瑟瑟发抖
这活儿是谁干的呢?文景把她熟识的人在脑际排察一遍后,立即断定是笔名叫诗心的小齐。也就是给她水源的人。文景已经从赵春怀那里得知小齐的身世。在赵春怀对小齐的介绍里颇多微词。小齐是被亲生父母遗弃在铁路边儿的,从当时包裹他的粗布包袱的破烂程度上判断,很可能是家境太穷养活不起。所幸拾捡他的扳道工老齐没儿没女。老齐听到哭声打开那包袱一看,是个又瘦又小的男婴。老齐喜欢男孩儿,但不敢擅自做。就抱回去与老伴儿商量。老伴儿一生没有生养过。一见那娃娃哭得可怜,小鸡儿一挺一挺的十分染人,便也爱不释手。于是,夫妻俩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成人。但这孩子的性格与养父母截然不同。老齐两口子安守本分,是循规蹈矩的人。尤其与铁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齐,还带点儿内向和木讷。这小齐却从小就不知天高地厚,整天想入非非。上小学时在学校玩弹弓打鸟,几乎崩瞎同学的眼睛。过大年时把大麻炮中的火药集中起来制什么导弹,几乎炸了自己的双手。上了中学还发生过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偷偷拿了家中一笔钱,骑了老齐新买的自行车就离家出走了。想想老两口当时那气和急!真难以形容。当老齐在陕西境内找到养子时,已是一个月之后的光景。那小齐又黑又瘦、蓬头垢面。钱也丢了、车子也坏了。可是人家还不肯跟着养父乖乖儿回家呢。指着车把上插着的小红旗,号称自己是播火人。还坚持要沿着黄河走一圈儿,要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台湾儿童搞募捐活动,呼吁政府早日解放台湾!老齐若不是找到公安机关的同志来协助,还弄不回他来呢!
老师也拿他毫、写诗。在数理化课上更是看小说、写诗。如果他的数理化能有一门儿及格,老师们就会惊呼发生了奇迹。补考时为了让他顺利过关,老师暗示同学给他扔纸团,提示他舞弊。人家还庄重严肃一副正人君子作派,偏偏不肯抄袭哩。此时初中的学制已是两年,他念了四年才马马虎虎领了张初中毕业证。好在毕业后一直迷恋看小说和写诗,这才安分了许多。这时老齐也刚好快到退休年龄了。铁路上有了新政策,老职工的儿子可以顶替父亲来就业。老齐便赶紧把自己的铁饭碗捧p>
赵春怀的结论是儿要自养,谷要自种,千万不能抱养别人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文景对小齐却讨厌不起来。她从菜地的前边查看到后边,发现后边也多了道栅栏门。多一道门,菜地里就少踩些脚印。这足见那代理人的真诚和匠心。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年轻人干着一份与铁轨打交道的苦差,枯燥乏味,为了排遣孤独和苦闷?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文景还没把这个问题想透,就急忙撑起了雨伞。阴沉的天空,仿佛也是满腹疑团和郁闷,先撒了几滴报信的雨点儿。稀里叭啦打在菜畦的叶片上,叶片便摇出了凉意。先前凝滞不动的空气,突然化解成一阵一阵的微风,摇得玉米一波一波推进。根据经验,急雨要来了。文景忙往回家的小径上走。
哎,快!快看你的信!文景刚刚下了坡,就望见那诗心兴冲冲地迎着p>
什么?听到信,文景就有些紧张。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可不希望他给自己写什么信。雨来了。日后再说。文景躲闪着便走。这时,那小雨星儿陡然间变成了稀疏的大雨滴。
十来天了,不见你的踪影!是吴庄来的信。小齐跑到她面前,头发已湿成了一缕一缕的样子。肩头也湿了一片。他说话的口气以及眼神里都露出了抱怨。
你怎么想到替我拿信呢?文景捏一捏那厚厚的一叠,由衷地感动。她已经好久不见慧慧的来信了,正惦念着呢。
我觉得这信非同一般。我给你捎比老赵捎稳妥些。他见她欢喜,便也欢喜。不过他故意张开双手接着雨水,似乎在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呢。
这小子想到那儿去了!这是我女朋友的信!文景一边笑一边埋怨,不信,我拆开来让你看看结尾的签名!她说着就向他靠拢过去,不经意间用那撑开的伞将他也罩了进来。
铁轨与铺在铁轨下的石子儿都打了白蜡一般,又湿又亮。他(她)俩所站的路面上已经白哗哗的尽的水流了,但他(她)们毫不介意。文景还让他替她握住伞柄,自己空出双手来拆开那信,佯作生气地让他看看后面的署名是不是慧慧。
果然是慧慧。慧慧当然是位姑娘了。小齐自言自语着,终于放了心。这位十九岁的毛头小伙子自己也搞不清他到底是替文景担心,还是替老赵不放心。
雨滴越来越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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