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个宫人扶着皇后贺兰氏从门里出来了。贺兰氏做皇后的大妆,面孔上浓浓地敷着粉,画着眉,胭脂点着唇,还拍了拍腮——一张四十岁的憔悴脸庞显得好是可笑!皇后的翚衣也极其庄重,三滚三镶,织金面料上满满地绣着喜气洋洋的龙凤和牡丹,垂髾在风中飘起来,颈中璎珞和腰间环佩“丁铃当啷”的,倒比那铃鼓的乐声还动听些。
严妆的皇后慢行到柴垛前,在其间挖出的一个浅洞中盘膝趺坐,两个宫女慢慢帮她理好裙摆和垂髾,又把璎珞和环佩也整理地一丝不乱。最后将干草与干花洒在她的裙下,把她整个人环围在一片干燥的花卉中。
皇后面色凝重,明明看见了门口御辇里坐着的夫君,也一直不打招呼、不说话。直等两名宫女撒好酥油退到一边了,她方始开口:“大汗来了。”
又说:“夫妻一场,总归还能见这最后一面。”
叱罗杜文深恨她,但是此刻倒也保有他一向的风度,淡淡笑道:“这一面见过,想必不是追悔,便是仇恨了吧?不过巫蛊之术,不信也罢。”
皇后也笑容淡淡的:“大汗必然是恨我。我呢,倒没有恨,追悔是有的,都是悔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汗愿不愿意听一听我的追悔?”
她会后悔,叱罗杜文心里的恨还略少一些,于是点头说:“好,你说。”
原以为她必是说后悔让素和进宫,以至于被拔烈扣押;或者说后悔当时跟拔烈谋叛是与虎谋皮。
但是皇后目光望着叱罗杜文,又似乎目光失焦而凝望着极远的地方,而后说:“杜文,我最后悔啊,是那时候喜欢上了你……”
叱罗杜文大概从来没被她叫过名字,顿时弓着后颈,像只狼遇到危险时一样。
皇后浅浅地笑,像个怀春的少女:“第一次见你,你随先帝狩猎回来,骑在马上像最俊美的天神降临人间,一颦一笑我都在梦中反复地瞧着,几乎为你害了相思病。我求着当皇后的阿姊,叫先帝出面,把我许配与你。你却说还未到立正妃的时候,只肯让我先做侧妃,虚位以待。我那时候想着,也好的,哪料到……”
她的眸子里滚出一滴泪水,正好落在她带笑的唇角,随着她说话启唇,那滴泪水就抿到她嘴里,带来咸苦咸苦的滋味。
“哪料到你是心有所属,心心念念要把正妃的位置留给思静。我太爱你了,不愿意与她共享你。恰好先帝诏下选妃,我便鼓动在朝当官的父兄,道是陇西翟氏是汉室豪族大姓,生女温婉敦厚,最宜充实后宫椒房,以示笼络汉族世家的恩宠。于是你晓得的,翟思静就嫁给了你阿干,而且迅速获宠,生了皇子。而我,则由先皇后下懿旨,成了扶风王妃,以为从此可以定神无恙了。”
罗逾第一次听说这些往事,尚不知与自己相关,只是侧面可以用眼角余光看见父亲那张脸,变得青白严峻,牙关咬得死死的,目光如同可以杀人。
皇后低头拭泪,然后抬头说:“哪晓得你是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男人!为了报仇,更为了夺回翟家女郎,竟然胆敢利用南楚的隙漏,玩兵养寇,不断壮大自己的兵力,最后竟然一举攻下平城,自己当了皇帝。先帝仓皇出逃,后宫这些没脚蟹一个都带不出去。你心爱的女郎便又重新到了你手里。”
皇后贺兰氏看了一眼罗逾,又看着叱罗杜文:“你说,我要是不爱你,随便嫁给别个男人,以贺兰氏皇后的妹妹,哪里不能平安荣华一辈子?”她眼睛一眨,双泪滚滚而下。
叱罗杜文终于开口了:“贱妇,便是你今天跟我表白衷情,我也不会忘记你和拔烈在背后向我放冷箭的阴毒。你的爱,太自私了!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爱过两个人,还喜欢过无数的美人,可惜,无论是爱或者是喜欢的人,里面都没有你。以前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
贺兰氏“咯咯”地笑起来:“我知道呀!所以我才不图你喜欢,让你恨我,便一辈子记住了我,心心念念不会忘记一个深恨的人,也挺好的呀!”
“我连恨都不恨你。”皇帝冷漠地笑道,“你既然要死,就去死吧。烧死最痛苦,又没有回头路,不过你选了,很好。”
他转头对罗逾说:“宥连,你去给她点火。”
罗逾愣了一下,眨着眼睛不知道该不该动弹。
但是皇后像要故意激怒自己的丈夫似的,远远地一扬手示意罗逾不急着过来。她手中一串珠玉,红的红、绿的绿,配色鲜艳跳脱,让人一见难忘。
叱罗杜文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素和的佩玉,他在还宠爱那个漂亮聪明的嫡女时,曾经亲自赐给她这件珍物——曾经绕膝撒娇的可爱女儿,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更可怕的是,他洞悉一切:这串佩玉,是由拔烈从素和腰间得到,然后转交给阿翰罗用以威胁。佩玉现在却到了贺兰氏的手中。
皇帝的目光缓缓地瞥向阿翰罗。
阿翰罗眼观鼻,鼻观心,只等听见皇帝问:“你这是选择追随你丈母娘?”他才回答:“不。臣觉得,太子殿下仁义勇武,身体又强健,是新君的好人选。大汗日后可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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