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分钟内,阮舒如同睡死了一般毫无动静,但唇边隐隐约约弯有一抹轻弧。
瞅着时间差不多,他定定神,轻声道:“现在我慢慢地从一数到十,当我数到十的时候,你会回到过去的某一段时光。”
“一。”
“二。”
“……”
马以一眼不眨地注视她,缓缓地吐出最后一个数字:“十。”
但见她闭阖的眼皮之下,眼珠突然骨碌碌地转动。
她狠狠蹙着眉心,像在压抑着什么痛苦。
泪水从眼眶溢出,她的神情极度哀伤,继而开始哽咽,没一会儿,哽咽升级为啜泣。
马以保持沉默。暂时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观察,观察她的情绪会自发性地宣泄到什么程度。
许久之后,他才平而缓地问:“是什么事让你无法释怀?”
照正常情况,病人接下来应该会开始讲述。
阮舒却忽然自己睁开了眼睛。
眼里尚泪雾弥漫,双目无神地望着刷成淡蓝色的天花板。
“对不起……”她拿手背遮住眼睛,嘴唇苍白,剧烈地颤动,呼吸亦紊乱。一开口,眼泪就大片地沿着脸颊落下来,“我想我今天没办法继续了……”
泪水成河,默默流淌。
马以盯她一秒,平静地点头:“好。没关系。”
她的心里防御很强,对他也未及完全信任的地步,他早料到第一次催眠极大可能不会成功。能够顺利进展到这一步,于她而言,已是非常难得。最重要的是,起码她如今是主动配合的。
阮舒伸手打算拿水杯,脑中的影像纷乱不停,心口似蓦然堵上来令人作呕的秽物。
呼吸一滞,她捂住嘴,从躺椅上起来,飞快地冲进洗手间,趴在洗手池前干呕。
幸而胃里并没有多少东西可吐的。
她颤抖着站直身体,凑近水龙头,双手掬水,喝了几口凉水,在口腔里转了转,吐了出去。
抬起头,唇上的口红掉了,脸上的妆花了,镜子里映出一张微微泛白的脸,湿哒哒水渍分不清是水还是之前残留的泪。
阮舒无力地倚靠着墙面,捂住脸——好久没有如此清晰且连片地回忆那些事情了……
须臾,她从洗手间走出来。
坐在诊疗桌前写东西的马以抬起眼看她,并未刻意问她或者安抚她什么,只是示意她那张诊疗躺椅:“借你在上面休息会儿。”
“谢谢。”正合她的心意。她现在暂时不想走,也走不了。
阮舒将桌子上的那杯水喝光,然后躺回到椅子上,深深地吸一口气,嗅到空气里似乎比方才多一丝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气。
她闭上眼睛。
这回不是催眠。
她是真的困了。
少顷,马以放下笔,合上她的病历本,隔着距离遥遥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地离开诊疗室,走出去叫前台先下班。
等在外头的九思和二筒不见阮舒出来,连忙问:“我们阮总呢?”
马以皱眉打量他们,一旁的前台帮忙解释道:“马医生,这两位是和阮小姐一起来的,好像是阮小姐的助理。”
“你好,马医生。”九思礼貌地问候,瞥一眼他方才出来的那个房间。重新问一遍,“我们阮总呢?”
“她在里面休息。你们多等些时候。”马以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扭回头,看着九思,“你们认识你们阮总的丈夫?”
九思和二筒对视一眼,用眼神叫唤彼此的意见,然后问:“马医生是有什么事需要找我们傅先生?”
马以扶了扶镜框:“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
阮舒醒来。
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夜幕沉黑,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携了凉意。
潘多拉魔盒已重新关好。
失神两秒,阮舒闭了闭眼,复而再睁开,眸底恢复一片清锐。
扫了眼时间。她睡了二十分钟。
揉揉眉心,她从躺椅里坐起,抬头对尚坐在诊疗桌前的马以笑了笑:“你的这张椅子,真的很好睡。”
马以给她重新倒好一杯温水送过来:“下次催眠治疗,再给你睡。”
阮舒接杯子的手稍一滞。
马以看得分明,讥嘲:“想退缩了?”
阮舒双手抱着杯子,浅浅一笑:“需要定下来具体的时间么?”
“只要你认为心理准备得足够充分时,随时都可以过来。”马以静眸注视她,“我再强调一遍,你不要把我当医生,我是你的倾听者。一个不会泄露你任何**的忠诚的倾听者。”
话很暖心。阮舒弯唇:“谢谢。”
旋即,她嗅嗅空气里已经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香气,问:“你给我橙花精油快用完了。还有么?”
“我这里是心理咨询室,不是精油供应商。”马以霎时恢复冰山脸。
阮舒从躺椅爬起来:“别那么小气,你的病人在向你讨药。你不给?”
“不是药,只是精油。”马以纠正。
“既能美白护肤,又能镇定神经缓解失眠。对我来讲,它就是药。而且用着还不错。”阮舒抿唇一笑。
“自己去外面买。”马以油盐不进。
“我去外面商场的柜台找过了,味道总是和你送我的有些差别。”
马以隐隐地翻了个白眼,走去翻抽屉,把一个盒子递给她:“我的存货都在这儿。”
阮舒欣喜地接过。
“精油的费用一并算入你的账单里。”马以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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