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陆家,这些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哪家又没有做过?便是我高氏,鼎盛之时,叔父身居高位,名满天下,契机不也是因我高氏子弟对羯一战而立下的汗马功劳吗?”
“大虞如今虽偏安江左,但萧氏国祚,却已延续两百年之久。两百年来,多少人觊觎皇位,企图取而代之。任他是宗室贵胄,或门阀士族,你可曾见到,有谁成事过?皇室血脉,上承于天,尊贵又岂容寻常人淆乱!”
言及此,高雍容挺直了肩背,目光之中,隐隐透出傲色。
“何况这个李穆,出身寒门庶族,本不过一边鄙之地的伧荒武将,他如何不知,倘没有积出足够的声望和势力,贸然篡位,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如何能压服人心,坐得住这位子?”
“那时他是自知声势未满。何况有许氏前车之鉴,这才没有立即行那篡位之事。否则平定许乱之后,他为何迫不及待,借故又诛杀了逸安从兄等诸多反对他的士族名士?还不是因为陆朱对他诸多掣肘?如今他又不顾朝臣反对,一意孤行,大张旗鼓,定要倾举国之力,以大虞国祚为赌,冒险再次北伐。我若所料没错,待他事成归来,便是我孤儿寡母的穷途末日了……”
高雍容双目渐渐泛红,泪光点点。
“阿弥,阿姐求你了,你就当是在助我一臂之力,答应了吧!”
“阿姐……我便是嫁了他,又能为你做什么?”
半晌,高洛神低声问道,声含无力。
“他能扶登儿上位,便也能废了登儿自立为帝。废立不过全在他一念之间。阿姐想着,他既倾慕于你,你若嫁他,有了联姻之亲,加上借你之力从中转圜,日后李穆即便效仿许逆做出移鼎之事,我孤儿寡母,不定还能求个平安,安然终老此生,否则,他岂会容我母子?只怕到时,死无葬身之地!”
高洛神螓首低垂,身影如同凝固住了,一动不动。
高雍容注视着她,也未再开口说话。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
高洛神循声转头,见自己那个六岁的侄儿萧珣,穿着一身小小的龙袍,从后殿一扇门中奔了出来,奔到她的面前,跪了下去。
“姨母若是不肯救我,登儿便不起来了!”
幼帝语带稚音,双手紧紧攀住她的衣角,睁大眼睛,仰头望着她,双眸一眨不眨。
一个月后,隆元二年的暮春,为了李穆准备已久的北伐大事能如期发兵,高洛神几乎是在仓促之间,完成了和他的婚事。
无疑,这是一场全城关注的盛大婚礼。
一个是高门贵女,才貌无双。唯一一首流传出去的少女时与族中诸从兄弟共同进学时所作的怀古之诗,至今仍被坊间传抄。
一个是大司马,普通南朝人的心目中,代表着南人血气和无上荣光的战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冗长婚礼过后,高洛神一身嫁衣,独自坐在大司马府那间专为今夜而铺的洞房之中,静静等待着自己生命中第二个丈夫的到来。
第3章
李穆并没有让她等待多久。
他的到来,比她想象要快得多。
这是两年前她在宣城被他送走之后,两人第一次再次见面。
他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那时候,或许是在江北备战繁忙,又匆忙回兵救主,他无暇顾及别的琐事。高洛神记忆里的李穆,披着染血战甲,留蓄寸许长的凌乱髯须,以致于遮挡住了他半张面颜。
淡淡血腥之气,眉下一双深沉眼眸,便是当时那个前来救城的兖州刺史留给她的最深刻的印象。
但是今夜,面前的这个男子,却和高洛神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他身着黑衣大冠,腰束嵌玉鞶带,那把遮了面容的髯须不见了,脸上干干净净,两颌之侧,只泛出一层成年男子剃须后所特有的淡淡的胡茬青痕,露出的下颌线条清隽而瘦劲,双目炯炯,整个人显得精神又英俊。
他和陆柬之,或是高洛神所习惯的父兄他们的气质,完全不同。
柬之在世之时,不但是建康年轻一辈士族子弟中的佼佼者,更是少有的从军建业者。
他的手,执fēng_liú笔毫,亦执杀人之剑。
但,纵也投身军旅,军功卓著,但柬之的身上,却少了李穆的杀气。
和穿什么无关——这是唯有经历过尸山血海、蹈锋饮血才能有的沁入了骨血里的一种令人不安的隐隐压迫之感。
他进来后,便立在她的面前,注视着她,既未开口,也不靠近。
高洛神知自己今夜朱颜皓齿,极是美丽。
从七年前柬之去后,今夜是她第一次,如此以盛妆示人。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高洛神甚至能听到他发出的一下一下的呼吸之声。
生平第一次,她感到紧张无比。
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头,迎上他的目光。
和他对望了片刻后,她朝他,慢慢地弯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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