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黑与白的边界之间,还夹杂着许多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一开始,我以为军队是白的,但后来我才发现,军队其实是灰色的,就像搁置在古旧屋子里的旧瓷器一般,上面沾满了灰尘,灰的有一些发黑了。”
一开始,冰姬还能够插上几句嘴,问一些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两人之间的问答渐渐的变成了只属于东方天临一人的独白,到最后,基本上都是东方天临在说,而冰姬在耐心的听。
“在第一次砍下妇孺老人的头之后,我整整三天没合眼,那三天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他们临死之前挣扎的模样。牙齿都没长全的孩子哭声连连、为了保护孩子的母亲不断地抗争,但最让我感到震撼的是,那名老的都走不动路的草原老者,居然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拿起了弯刀,与我搏起了命。”
说到这里,他的眉间拧成了一股干绳,显然,直到今天,一些往事依旧让他难以释怀。好在无论多么残酷、多么痛苦的经历,在时光的冲刷下,都会渐渐地淡去,以前令他纠结不已的事情,如今也可以艰难的说出来,说给眼前的女子听。
“正是从那一刻起,我才发现,我们的所作所为,与这些草原上的部落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一样的。”说到这里,东方天临面露讥讽,继续说道:“抢夺他们的财富、女人、牛羊,然后纳为己有。这些行为被称作物归原主,但那只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贪赃而举的大旗而已,实际上,我们与冬日里南下劫掠的草原人并无什么不同,都是一群强盗罢了。”
听到这里,冰姬忍不住问道:“但是,镇北军的主要职责,还是负责护卫北疆,使得北疆的百姓免于陷入战火之中吧?如果能够通过削弱敌人的方式,来减缓边疆的压力的话,我觉得这并没有错啊。”
听到冰姬的疑问,东方天临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想的很对,事实上,我外公他也是这么和我解释的。持续性地放血会让草原的血渐渐地流干,久而久之,草原部落也就无力南下劫掠了。听起来像是一项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良策,没错吧?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其中的猫腻可是大了去了。”
说罢,东方天临的肩膀耸了一耸,双手摊开,无奈的说道:“这项政策如果彻彻底底的执行下去,倒还真是一项良策,可惜的是,出于内外多重因素的影响,这项政策已经彻底的变味了。”
听到这里,冰姬还想继续追问,但东方天临却竖起了一根手指,伸到了冰姬的樱桃小嘴之前,嘘了一声,说道:“嘘,别问了,有些事情不是寻常人等可以知道的哦,小冰冰。”
“谁是小冰冰?!”冰姬恼怒地打落了东方天临的手指,并指着东方天临的脸,骂道:“你这个人渣、懦夫、懒鬼、自恋的神经病!什么因为不忍心、因为看透了真相,我看你是怕了吧?”
“怕?”东方天临微微一愣,他还真没想过冰姬会以为他是因为怕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才退伍归家的。
不过说真的,他还真有些恐惧,但他怕的并不是战场上的生死无常,而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再造下无边的杀孽。
回想起死在自己手中的那些无辜部落民,东方天临的心,就忍不住的感到悲切。虽然如果当时自己不全力爆发,他们一样会死在铁蹄之下,但是死在别人手里和死在自己手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如果死在别人手上,他们的灵魂在当天就能够投胎转世,也就不会被自己体内的这块神格碎片所束缚,与自己纠缠至今了。想到这一点,他一如既往的感到了无比的愧疚。
但东方天临的沉默,却让冰姬以为是自己说中了东方天临的心思,于是她变本加厉的说道:“哈,我就知道,你这个软蛋,恐怕你不是主动退伍的,而是被你外公赶回来的吧!”
说罢,她得意洋洋的双手环胸,蔑视着东方天临,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自居了起来。
“。。。”
东方天临被指责的有些发愣,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冰姬在说一些什么,直到最后,他才反应了过来,然后白了冰姬一眼,无语道:“我说骆冰,你是不是不贬低我,你就浑身难受啊?你觉得我如果是被赶出军中的话,为什么还能保留住那块裨将军的军令呢?我现在只不过是离职了而已,依旧是官身好吗?你见过被赶出来还能保留住官身的人吗?”
听完这一番犀利的反驳,冰姬的脸霎时间变得绯红,但她依旧不依不挠的说道:“那又如何,你就是一个人渣!”
说罢,她急冲冲的踹开了马车的门,并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没有给东方天临留下借机奚落自己的机会。
“这个女人。。。唉。”东方天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随后,他从怀中摸出了那个玉盒子,傻傻地看了起来。他本以为可以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将金钗送到冰姬手上的。但现在看来,这根金钗还不知道要在自己手上驻留多久呢。
在随手将盒子抛至一旁后,他又开始回想起了之前与冰姬交谈的一幕幕,突然,他忍俊不禁道:“世人都说胸大无脑,现在一看,有些胸小的女人,她们的脑袋其实也不怎么好使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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