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的崇敬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对自己将来要走的路也愈发坚定起来。
私下里傅准与三堂姐傅淳谈过好几次,希望傅淳不要盲目听从家主的指示从兄长这里拿走图纸,可傅淳似有难言之隐,始终没有在傅准面前松口。
****
五日后,傅凛如约将绘制完成的州府藏书楼院蓝图及机关图交到傅淳手中。
端坐在正厅客座上的傅淳接过装了图纸的木椟后,沉吟良久。
“陛下派了特使,将于正月二十之前抵达临川,督办州府新建藏书楼院,这事你知道了吗?”
临川城的大致格局仍保持数百年前建城之初的旧貌,今次州府新建藏书楼院,算是几百年来第一次大兴土木,此事不单在临州六城万众瞩目,甚至惊动了京中朝廷。
主座上的傅凛淡淡颔首,从容地端起手边药茶:“前日裴沥文来说过了。”
傅淳瞥了他一眼:“陛下钦点的特使是宝成郡主,届时她会与府台大人及州府匠作司官员一道择定建造蓝图。”
“你想说什么?”傅凛抿下口中的药茶,眼皮都没掀一下。
“这里头装的都是你的心血,”傅淳收回目光,眼帘轻垂,神色凝重地以指尖抚过木椟的盒盖,“你甘心?”
毕竟宝成郡主是领陛下谕令而来,这就意味着,只要能将蓝图递交上去,无论最终是否被择定,蓝图绘制者的名字都有机会直达天听。
这般露脸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若运作得宜,势必会扶摇青云。
傅凛冷冷淡淡地勾了勾唇:“若我说不甘心,你会将图纸留下?即便你想这么做,你也不敢。”
他与这位三堂姐虽有好些年没来往,但因前几年傅淳所担之职还算紧要,他对她的动向多少有些关注。
根据裴沥文这些年带回来的种种消息看,傅淳的秉性、做派,差不多就是大缙世家子弟中最常见的那种。
人不坏,心性里甚至还有几分爽朗意气,却又因一直深受家中荫庇助益,在许多事上自不免身不由己,只能走在被人划定好的路径上。
自傅淳进入临川城防卫戍任校尉,再到官学书楼失火案扛罪丢官,她人生中许多重大的抉择,都只能中规中矩在家主令的约束之下,以最大限度确保家族利益为己任,很难行使自己真正的意愿。
这回她来桐山取图纸,也不过是受家主指派前来代取,无论她心中对家主的这个决定是否认同,都没有资格擅自做出留下图纸的决定。
“自从那次在临川城郊五里铺与你谈过之后,这段日子里我想了很多从前没敢想的事。旁的先不说,只说这图纸,”傅淳眼底浮起苦涩,“无论是我,还是家主,行径都挺卑鄙的。”
她这话说得很重,自责之余,还将那惯受傅家人尊敬的家主也一并骂了进去。傅凛觉得有些好笑,却又忍不住疑惑地淡挑眉梢。
“机关图纸是我自己答应给你的报酬。至于藏书楼院蓝图,你也不过是奉家主令前来代取,我又不会将账记在你头上。”
傅淳摇摇头,有些难堪地垂下眼眸:“之前你坚持要赶尹家姐弟走,家主与姑母知你不愿惊动老太君,便想趁机借你的长才为傅准铺路造声势。我心中为此不忿,觉得他们对你不公。可这些日子转念一想,我不也打算借你的心血让自己东山再起?没什么不同。一样卑鄙,一样无耻。”
傅凛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面对自家三堂姐这番自责自厌,他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只能静静地望着她。
傅淳的目光定定停在木椟盒盖雕花上,自言自语般:“我在家塾开蒙受教时,听家主与姑母讲过许多道理。你还在临川大宅的那几年,我有时到你屋里教你读书识字,也把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讲给你听。”
那时傅凛还小,寒症严重到几乎不能见风,一不留神就高热卧床,便只能待在自己房中,无法正常进学,只能等着家中谁有空时,便去胡乱教一教他读书识字。
“那时我告诉你,一个人立身世间,最重要的是堂堂正正。所思坦荡,所行秉直,方为正道。”
傅淳终于抬起头,与主座上的傅凛四目相对:“这么多年过去,我突然发现,那些我曾经一句句教给你的道理,教给我的人他们没有做到,我自己,也没有做到。”
她较傅凛年长六、七岁,之前在临川城防卫戍校尉一职上待了四年有余,算是在官场滚过一圈的半根老油条。
如今的她,眸底已无澄澈初心,眉梢不见飞扬热血。
当初那个眼神明亮,手捧书卷端坐在傅凛床畔,字字铿锵为他讲解立身处世之道的正直少女,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苍老成一味附庸家族,遇事先想利益算计的“大人”了。
“我很后悔当初在五里铺对你提出交易。话一说出口,即便你并未因此而鄙视我,”傅淳眼底漾起隐隐痛楚,“我终究也成了自己年少时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傅凛见她神情异样,眉心微蹙:“你别胡来。若不将这图纸拿回去,家主那头你交不了差。”br
喜欢公子病请大家收藏:(m.66dshu.com),66读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