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间里稍有些微风,屋子里充满了呛鼻的药味,因此一个小丫头实在忍不住敞开了木窗。沈莙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那一阵疼痛过后她便蜷缩在软榻上,任由旁人摆弄。大夫来得很快,看着像是从水里刚捞起来一般的沈莙,先是指示身边的丫鬟替她松开了绳子。
即便之前已经领会过钻心之痛,在手臂接回去的那一瞬间沈莙还是哼了一声。那大夫替她固定好之后冲着旁的人嘱咐道:
“她这手臂刚刚接好,还是得小心一些,可不兴再把人绑起来了!”
沈莙看着年长的妇人一脸‘便宜你了’的神情,心中嘲讽着难不成她还把这当成是自己因祸得福了?
几个小丫鬟送大夫出去之后也没闲着,先是放了一盆水替沈莙擦洗了身子,然后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沈莙渐渐缓了过来,被人丢在软榻上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言。她有些明白自己此时的困境了,自作聪明逞一时痛快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还会吃一些不必要的苦头。裴榕在这种情况下有绝对的控制权,如他所说,虽然她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世上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
她苦笑着,心道自己过了段时间的潇洒日子,躲在姬浔羽翼之下久了,竟真的有些忘乎所以了。她不像楚鄢,背后有整个楚门撑腰。她不是姬莲,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兄长可以依靠。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身份小小的内庭女官,除了沈菱几乎没有任何亲人可以相信。只因认识了姬浔,即便从未想过要沾他的光,却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仗着他的权势狐假虎威的陋习,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依赖姬浔的正当名分。如今一离开他能够庇护自己的范围,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偏还不自知。
沈莙恨透了她骨子里的软弱,人本就这样,有了强大的后援才有了放肆的资本,而一旦发现自己所依靠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时才能真的开始独立。到了这个时候,沈莙便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无论姬浔有多么强大,多么爱她,她都不能放任自己无论何时都只会依赖于他。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不知是付出了多大代价才换来的,自己不能理所当然地享受他能带来的一切好处,那会使人软弱。就比如说现在,离了姬浔,她什么都不是,对一切无能为力,就好像她只是姬浔权力的一种附庸,单独存在时什么都不是。
沈莙这样的念头渐渐有了火苗,在很多年之后她也还会感慨,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生出了想要变得更加强大的心,不去一味依赖姬浔,要成长为能够和他并肩而立的大树。
然而就在沈莙细想这些的时候,裴榕那比的状况却很糟糕。他原是沙场上所向披靡的裴家中郎将,却因为权力倾轧而不得不找到可以保证自己将来会成为裴家家主的势力。南诏王是最强大的同盟和最有效的后盾,他这么想,整个裴家自然也知道。于是他娶了姬莲,于是他从应该镇守的蛮夷边陲之地退了下来,卷进一场场文官最擅长的勾心斗角之中,这样的做法恰是他之前最瞧不上的。从前他还在战场时,世人皆道裴家少主骁勇善战,可是如今他已有将近两年没有沙场厮杀,提起裴家军,旁人能想起的却只有不屑党争,不肯遵循长辈吩咐退回本家,一直坐镇西蛮,保一方平安的裴胤。他最终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和女人斤斤计较,伤不了姬浔便拿沈莙撒气。即便她可恶,但照着自己从前的性子却也是不屑自降身价和其置气的。裴胤出身本支,却一点也不肖想家主之位,旁人或觉得他蠢顿,可他却是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一个‘将军’。
裴榕心中烦躁,黑着一张脸上了楼,却看到正在小口小口用膳的沈莙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变了表情。说来讽刺,他折磨于她本就是为了这个时刻,可真正到来的时候心里却一点也不痛快,连带着之前的那些想法都让他觉得荒谬。
沈莙看着裴榕那副古怪的样子,不再多想,继续低头扒饭。管他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裴榕强压下心中的百转千回,盯着沈莙看了一会儿,然后脸色极差地拂袖而去。
恰巧屋子外头两个丫鬟在请示那年长妇人,开口刚说出句“萍姑”就看到裴榕从屋子里头迈着大步走了出来,满身的戾气吓得她们赶忙退到一旁行礼。
那被唤作‘萍姑’的妇人只当是沈莙又得罪了裴榕,领着两个丫头进屋之后便没好气地吩咐道:
“我看这膳食对她来说未免太浪费了些,你们把东西端下去,吩咐厨房,下回给些底下
丫头吃剩下的羹汤即可。不过是个阶下囚,留着性命便罢,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
沈莙听着她尖酸刻薄的话,抬头一看,那‘萍姑’果然正是一脸的鄙夷和傲慢。
两个小丫头不敢耽搁,果真就将桌上还未用完的膳食端走了。沈莙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她方才就该多吃两口,没准这就是她在下船之前的最后一顿饱饭了。
“你之前是惠福郡主身边伺候的?”
沈莙拿杯清水漱了口,状似不经意地冲那萍姑问了一句。对方没想到她突然就对自己开了口,而且一猜就对,一时有些烦闷。
“你如何知道?”
沈莙叹气,撇嘴道:
“若不是她身边伺候的人,哪能对我一个没什么干系的‘阶下囚’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萍姑被她说中了心事,心虚之下强硬道:
“郡主是我看着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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