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桓的声音轻飘飘的,让人听不出喜怒,但是话里的内容却让一旁站着的丫头身上抖了一下,足见威慑力有多强。沈莙听着他那奇怪的语调,心里忍不住琢磨,姬桓和姬浔一样,很擅长用一些外在的东西给人带来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比如姬浔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肝儿颤,而姬桓语气轻缓的一句话也能将人的心悬在半空,没由来的紧张不安。
沈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要在每件事上拿眼前这人和姬浔作比较呢?兴许是因为那容貌上的几分相似,看着姬桓的一举一动她总能想起姬浔,想着若是他来做这个动作,他来说这句话,将是怎样的模样。
她有许久没见到姬浔了,思念一冒头便永无止境地生长。沈莙心里空落落的,表情也黯淡下来,她突然就没了较劲的念头,耷拉着脑袋对姬桓服软道:
“王爷若是不高兴我便再不说这样的话了,惠福郡主什么都好,和王爷一样出类拔萃。”
但凡认识沈莙的人都承认,无论这小妮子有多么气人,只要她存了讨好的心思就有千万种方法让人消气,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哄高兴了。
好比现在,她声音轻柔软糯,表情诚恳乖巧,即便姬桓知道她口是心非却还是觉得心中一阵舒坦熨贴。
身前久久没动静,沈莙不禁有些忐忑,难道姬桓这厮这么小心眼,真要收拾她才能消气?
姬桓见沈莙紧张,心觉好笑。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丫头倒是识时务,只是他身边的人即便讨好地再巧妙都能让他感觉到来自下位者的卑躬屈膝,而她表现得如此明显,自己除了觉得好笑,竟没有半点不耐烦和轻视的情绪在。
“王爷晾了我这些日子,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沈莙不想再在沉默中局促,于是先开口转移了话题。
姬桓向一旁的丫鬟招了招手,立马有人躬着身子往他身边凑近。
沈莙不知道姬桓吩咐了什么,那丫头出去之后她便一直蹙着眉。好在姬桓也没再吊着她,干脆地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
“裴榕这武夫从来瞧不上女人,可是在信中却三番五次提起你来。青茴馆那夜他留下的精锐府兵都折了个干净,他将你视为计划内的唯一变故。姬浔在那桩事上没有优势,动手时却把所有的地形布局拿捏得恰到好处,想来就是因着你的插手,我猜想约莫是你绘制了地形布局的地图。后来调动京城的暗线查探你的过往,那些奴才便回信说沈家大姑娘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个世界上记性好的人不少,其中读书人占多数,可是他们不过是背背国史儒学罢了,根本不知该如何利用。事实上在听到你的事之前,过目不忘而又能够充分运用这个天赋的世人只认楚门楚鄢这一人。我实在好奇,一个深养闺阁的女子,如何懂得行军之人都未必通晓的精细绘图。”
不得不说姬桓这人实在聪明,他没被沈莙花里胡哨的丁点本事绊住了思绪,而是第一时间直戳源头,一针见血。裴榕被愤怒蒙了理智,不曾考虑过沈莙一个官家小姐,即便记性奇佳,凭记忆绘图又是何时何处学会的。沈莙有两辈子的记忆,这是她和普通小姐最大的不同,说不上是什么大的优势,毕竟在这个世界多数人的一生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决定了。可是这种属性却深深的影响了沈莙的为人处事,她是从一个进步又自由的世界来到这里,骨子里早已定性的东西永远不会改变。有些事情她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可是却是同她在这里的人生经历和身份相矛盾的。
好在沈莙没有糊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每每做了惹人怀疑的事,她事后总是能够反应过来,并绞尽脑汁为自己想出合理的解释来。
“我打小爱看一些杂书,那些书摞起来比这屋子还要高上许多。其中看到些关于绘图的古籍,一时来了兴趣,无聊时便试着画了画。”
姬桓似笑非笑地瞅着沈莙,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恰在这时,方才出去的那丫头领了一个小厮进来,她们一个手中端着十几本青面儿的书籍,一个则端着笔墨纸砚。
有人搬了一面小木几放在沈莙跟前,那丫鬟和小厮则将东西都放在了小几上。
姬桓看着沈莙懵住的样子,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心情竟从未这么惬意过。
“姬浔将你看得很牢,我也是费了大力气才将你弄到这里来的,因此还是谨慎些的好。你既过目不忘,那便在这些书里头随意挑一本,内容不多,给你一柱香的时间看完,然后封上书,将记得的内容都写在这上头。”
沈莙有些无言,她没想到见到姬桓之后的第一次考验居然是默写考试……
“若是都写对了有何好处?”
姬桓含笑看了一眼表情有些难看的沈莙,发现他果真很喜欢看她难受的样子。
“你若一字不差,便可以走出这个小院,无需被软禁在这里发霉。”
沈莙对他提出的好处不为所动,她看了一眼外头毒辣的日头,撇嘴道:
“热得慌,出去反而难受,我看,这里就很好。”
姬桓对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恼,像是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嘉兰花吊坠和玉镯,对着沈莙摊开手道:
“那这两样东西你也不想拿回去?”
沈莙紧紧盯着他手上的吊坠和镯子看,那副急切的样子就差没有扑上去抢了。该死的,姬桓又捏住了她的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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