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府中有一片泛舟赏荷观鱼用的人工湖,仿照的是禁宫里的明渠,从府外河道引水进府,因此湖中是为活水,一年四季如翡翠般碧绿清透。后又请了著名的匠人在边缘湖面搭起回廊,筑一座三层观景楼台。八角斜檐,各角都悬挂了青铜垂铃和方形琉璃宫灯。朱木漆窗,就如同画卷中的红楼一般典雅别致。黄昏已过,看着那琉璃彩灯被点亮时的璀璨,沈莙可以想象,若是在此夜宴宾客,将会是怎样灯火阑珊的热闹场景。
姬桓站在观景楼最上层敞开的木窗前,垂首看向正在回廊上拖延着迟迟不肯上楼的沈莙,随手从后边圆桌上拿了一颗葡萄掷出窗外。
沈莙望着回廊木板上的彩绘,心里着实有些慌张。长廊两边扶手台上都摆上了明亮的灯盏,点点烛光接连成线,一直蔓延到观景朱楼。这原是非常难得的美景,湖面上灯火辉煌,映照着几艘静静停靠的华美画舫以及湖中夏末最后一批荷花,随着轻风吹拂,正适合文人雅士饮酒观赏。
沈莙没那雅兴,被领来这里之前她正在涣衣所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刚起了个头便被姬桓遣来的人打断了思绪。如今站在这样一处地方,四周是浅碧湖水,这让沈莙越发觉得荒唐。她犹豫着不想迈进这华贵雅致的观景楼,可是站在门口却也想不明白什么。
恰在这时,姬桓掷下的葡萄无比精准地砸在沈莙的额头,葡萄破裂的汁水溅了她一脸。沈莙低声骂了一声‘我靠’,抬头一看,果然在彩灯辉映下看见了姬桓那张含笑的俊脸。
她深呼吸了几次,抬起袖子将脸拭净,仰头狠狠瞪了一眼乐不可支的姬桓,这才抬腿进了大门。
南方天黑得慢,黄昏过后天边还有一大片紫红色霞光,沈莙上到二楼时往外看了一眼,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姬桓斜倚在窗前,见沈莙上来便端着窗台上一盏油灯走到了屋子正中央。和京城提督府相似的是,南诏王府的各种摆设也秉持了土豪作风,沈莙数了数屋子里摆的夜明珠,默默地将视线移到了屋子中央的圆桌上。圆桌似是红木的,上头用明漆画着两只互相衔尾的彩凤,约莫就是月兮口中的南诏王一族的族徽了。然而她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双凤彩绘上,反倒因桌上摊开的文房四宝而黑了脸。
姬桓什么意思?又来?他是不是整我整上瘾了?
沈莙胡思乱想着,那一头姬桓却因她过于难看的表情轻笑出声,将手中油灯一放,好笑道:
“你不用这般防备,上次既将书信撕了,即便你如今求我,我也不可能再许你写家书送回京城了。”
沈莙想起这事也有些懊恼,她一连消失几个月,沈菱还不知急得怎样呢,上回光顾着自己心里痛快,竟将通信的唯一可能都抹去了。
“王爷既不想让我写家书,那为何要备齐笔墨纸砚?”
说来古怪,他们二人前日才闹过一场,哭的哭,怒的怒,唬得一众下人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可是才过了两日,此时相见看起来却都像没发生过那事儿一样,姬桓依旧笑容满面地算计,沈莙依旧面无表情地犯傻。不是表里不一口不对心,就连这两人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就好似这样的事之前发生过许多次一样,叫人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错觉。明明他们只见过一回,也只吵过一回。仿佛认识多年,一直是这般相处的,三日恼了,两日好了,气性散了之后便自然而然地把那事抛之脑后,想起当时急眼的样子还有些啼笑皆非。沈莙倒罢了,毕竟她原就对这方面迷糊,恼一个人坚持不了多久,这次不过气消得快了些而已。可是姬桓却是和姬浔一样,脾气不小,喜怒无常,又是个龇牙必报的,一旦有人让他心里不痛快,即便面上不露半分,但内里必然是在琢磨对方的死法。
他静静看着沈莙素白的小脸看了片刻,莫名地发现自己还真没有什么怒气想要发泄。
“家书是不能够了,不过我却能给你更好的条件。”
沈莙之前只见过姬桓一回,却是真真切切地总结出了一套和他交涉的法则。首先,姬桓的话虚虚实实,全信那是蠢透了的,其次姬桓主动提供的方便,好意那是没有的,再次,姬桓说的那几句实话,深究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总而言之,简而言之,对姬桓这个人,她是完全不信任的。
老狐狸,沈莙腹诽了一句,觉得姬桓带着痞气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
“王爷请说。”
姬桓看着沈莙一副全面备战的紧绷状态,突然就觉得她很像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容易炸毛的小乳猫。
“比起你二哥,想必你更希望姬浔能知道你的消息。”
沈莙再次懵逼,看着屋子里夜明珠和彩灯交相辉映的耀眼光芒,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王爷是说……我可以给姬浔写信……吗?”
姬桓笑意更甚,冲着沈莙点了点头。
后者先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可是等情绪稍一沉淀,疑惑和防备立马就盖过了所有喜悦。她的脑子难得的飞速运转,脸上表情更是千变万化。姬桓觉得自己也难得如此有耐心,静静地等着她琢磨完毕。
沈莙停止思虑时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荒唐至极的结论。她的神情有些古怪,几分不太相信自己心中所想的松愣,几分出离的愤怒,还有几分因为太过荒诞而泛起的笑意。
“王爷,你别是想我能把姬浔引来南方吧?”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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