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是四月末了,但入夜却还有些凉。天空中挂着一轮残月,惨白的月光凄冷地照在坤宁宫屋檐上,把不时进出的人影拉得更长了。西暖阁中,章晗坐在床榻前,一勺一勺地喂着刚刚醒过来的傅氏喝了小半碗粥。见傅氏摇了摇头,她就把碗放在了一边,又上前轻轻擦了擦傅氏的嘴角,随即轻声说道:“母后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取来。”
“哪有这样的胃口,整日昏昏沉沉没个日夜的,却还要劳动你们一直守着。”
“母后这是哪里话,原是大家该当的。太子殿下若不是监国事务繁忙,也恨不得日日侍疾榻前。”
傅氏闻言露出了一个笑容,然而,看了章晗片刻,她却突然开口说道:“这几日善昭还偶尔过来,但大多数时候都只见你和善恩还有陆氏,善睿怎么不见人影?”
皇后病重竟然还这般敏锐,章晗不禁心下暗叹,面上却打起了精神说道:“母后倒是一直惦记着四弟。这几天燕王府中四弟妹怀相有些不好,老是呕吐无力,四弟两头跑,往往进宫来探视母后的时候,您还在睡着,所以才没瞧见他的人。明日他若是再来,我多留他一阵子,等母后醒过来就能瞧见他了。”
“是么?”傅氏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章晗,见瞧不出端倪,想起长媳最是心思细腻的人,她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有事,你也别瞒我。如今我是病得不轻,但至少还不至于脑袋糊涂了。若真的有什么要紧大事,我总还能帮你们出出主意。”
尽管傅氏的声音仍带着深深的虚弱,但章晗听在耳里却觉得重若千钧。她竭力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然而下一刻,她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陈善恩的声音:“事到如今,大嫂还是不要再瞒着母后了!”
章晗倏然转头,见本该早就去北回廊游艺斋休息的陈善恩竟是进了门来,而且外头并未有人阻拦,她不禁双目厉芒一闪,随即也不不接这话茬,而是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么晚了,二弟缘何还不去休息?”
陈善恩见皇后傅氏伸手按在了章晗的手上,这些天来分明已经神光黯淡的眼睛又绽放出了让人不可逼视的锐利,他便镇定自若地撩袍在床前跪了下来,朗声说道:“母后,大哥大嫂和儿臣以及四弟原本已经商量好了,把外头的消息隐瞒着您,但刚刚外头情势大变,儿臣思量再三,不得不违抗大哥令旨!母后,就在数天前,三弟令人送来了加急军情急报,道是皇太孙因为麾下冲得太猛,以至于失陷虏中没了音信,而父皇心切皇太孙率兵紧追不舍,三弟不得不押着后军赶上去支援,但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传来!”
“范王殿下!”
章晗见张姑姑和闵姑姑慌忙冲进了屋子,仿佛想去伸手拉陈善恩,却在傅氏严厉而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不得不讪讪地垂手退了下去,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此前的一切准备不过是未雨绸缪,可只看陈善恩竟然会这时候出现不管不顾地揭穿这些,足可见外头确实是生变了。她紧紧握着傅氏那微微颤抖的手,压下了劝慰两句的冲动。
“母后,大哥因为京城人心惶惶,所以派了四弟在外头带着亲兵巡查全城,以期安抚人心,数日来确实有所成效。但四弟趁着这机会见了好些将领,私底下不知道许诺了些什么,今夜京城各处火光处处,分明已经乱了!儿臣知道如今母后正病着,但当此之际不敢不禀报。大哥仁善忠厚,于四弟一直多有回护,但东宫管事牌子路宽却辜负了他的信任,竟是下药以至于他昏迷不醒!当此之际,宫中还需得母后坐镇!要知道,素来得父皇倚重,此次留京监察文武百官的杜中,现如今已经投靠四弟了!”
章晗只觉得傅氏猛然间抓紧了自己的手,那巨大的力气丝毫不像是一个病人。此时此刻,她立时不假思索地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了傅氏的肩膀,旋即看着陈善恩冷笑道:“二弟身在坤宁宫,这消息倒是比谁都灵通!”
“大嫂言重了,是我睡不着,所以出了游艺斋在院子里转了转,正好到坤宁门碰到前头东宫派人来急报,所以方才立时赶了过来。倘若母后和大嫂不信,可以立时召见那个东宫前来禀报的太监!”陈善恩说着便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母后,当此之际,还请痛下决断!”
傅氏长长吁了一口气,不但松开了刚刚紧紧攥着章晗的手,面色也平静了下来,却并没有说要见那个来禀报的太监,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要我下什么决断?”
尽管傅氏表现得远远比自己预料中平静,但陈善恩完全肯定,此刻坤宁宫已经被自己的人从外头牢牢看守住了所有门户,纵使傅氏并未病倒,也不可能有别的办法。而大嫂即便狠辣果断,可只要东宫那边仍旧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便蹦不出自己的掌心。因而,他只是微微俯首,随即恭恭敬敬地说道:“关键时刻当行关键之法,请母后下懿旨,废黜四弟燕王爵位!如此一来,则四弟再无名分号召人跟从,但使熬过今夜,京城之乱指日可平!”
此话一出,张姑姑和闵姑姑为之骇然,章晗身后侍立的秋韵只觉得手心已经满是冷汗。而章晗感觉到傅氏身子一僵,尽管对婆婆直到这个时刻还能苦苦支撑没有倒下颇为敬服,但事到如今,她索性借着扶了傅氏坐正的机会,附在其耳边低声安慰道:“母后切勿忧心,父皇和晨旭全都安好。东宫已经有所布置,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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