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清晨略有寒意,阳光从地平线上照来,把木屋照得光亮,也照在麦迪尔身上。他把刚挤出的几桶羊奶放在木架上等山下来的收购商取走。羊圈里,山羊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出来了,在圈子里“咩咩”地一边叫一边把头往外伸。麦迪尔碎碎地念叨:“好了,好了,这就放出来,看你们这急性子”,同时掏出钥匙打开羊圈门,门一开,大羊领着小羊羔像开闸的洪水一样白花花地一涌而出,很快便隐入了苍苍郁郁的密林。而麦迪尔还要继续忙活,戴起口罩拖来水管,开始冲洗羊圈,一颗颗椭圆形的羊糞蛋子被水一冲翻滚着从架起的羊圈上哗啦啦地落下来,虽然养许多年羊了,麦迪尔还是对羊糞的臊味很敏感,不断加大出水量,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气味一道冲去一般。将羊圈清理完,早上的活才算告一段落,如每天清晨一样,他迎着又升高一个角度的阳光伸一个大大的懒腰,便一屁股坐在门前的一张在阳光下反射出金黄色光晕的光滑木凳上,习惯性地遥望山下那片摊开的被群山环绕的山城——这座他在山上目睹了它从落后到崛起再到衰落的全过程的山城。
只是这天麦迪尔的目光有点对不着焦,心里总有一件事让他分神,麦迪尔曾一度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变得足够僵硬、习惯了孤寂。这些年来,这座大山的木屋和羊群几乎成为他生活的全部,他已经习惯没有改变的生活。每年也会有几个老朋友造访,几杯酒过后每个人都会扯起嗓子嚷嚷羡慕他的生活,对眼前的生活感到失望、焦虑,总想逃避,多想跑到一个深山老林过一个人的清静生活,麦迪尔每次都笑呵呵地说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吧,自己在这个深山老林也挺寂寞的,来个伴也好,然而酒醒过后每个人又急急忙忙地道别,在遥远的城市还有很多工作等他们去完成呢。在山林的许多年里,麦迪尔始终一个人守候。
麦迪尔也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听到心跳的声音,因为它已经平和到让人无法察觉它的呼吸。可如今,在它近乎停止跳动的多年之后,麦迪尔面对这座日益衰落的城市时再次听到心跳的声音,甚至能看到它在胸前一起一伏地跳动,麦迪尔为这样的改变感到欣喜,却又忧心忡忡。“她真的,回来了?”麦迪尔自言自语,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消失。是的,就在昨天晚上,有一个老同学打电话过来说在白云机场遇到她,她准备出国,在出国前回一趟老家——山城,那老同学说麦迪尔也在山城。之后她要了麦迪尔的手机号,也没多说什么就道别了。
虽然麦迪尔内心里不愿意承认,但他无法欺骗自己,此时此刻的他坐在山上遥望山城——她就在这片平摊的小城中的某个地方,而他期待她的来电。盛夏的清晨空气里都是清凉,迎着湿润的南风让人感到凉凉爽爽的舒适,麦迪尔仰头迎向阳光,柔软的风从颈间滑过,丝滑而撩人。麦迪尔不禁闭上双眼,耳边传来虫鸣,身后的山林里鸟鸣清脆,这就是他所生活的山林,它给他以平静、安宁,与虫雀为朋,以天地为家,清晨听一曲虫与雀的交响,黄昏看一幅云火渲染的画卷,夜晚赏一幕星月交辉的天穹,双目微闭的麦迪尔似乎又经历了山林一整天的生活。睁开双眼,麦迪尔感到轻松很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这么生活,早已习惯这里的一切,曾经有什么改变都令他厌恶甚至恐惧,此时此刻想到自己的恐惧,不禁觉得可笑,多年过去了,难道自己还没学会坦然接受生活吗?变或者不变,都无所谓,没有什么时间无法冲淡,也没有什么不能释然。麦迪尔站起来,将手机放在凳子上,对慢慢升高的太阳大大地伸个懒腰,一天的生活又开始了。
麦迪尔用一整天的时间将羊圈检查并修缮一遍,认真地为每一块木板上一层新漆,整个羊圈仿佛新的一样,忙完这些已近黄昏。山上的黄昏来得最早,当城市楼宇之间的道路还安安静静地等待晚高峰的喧嚣,人们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空调房里等待下班的钟声时,山上的人仰头已经看到红红的大太阳停在西边的天空,点燃了半边天,金黄色的阳光斜斜地从早上相反的方向照来,在麦迪尔额头上留下一颗颗金光。羊群逐渐回来了,它们早已熟悉回家的路,除了偶尔有一两只贪玩的小羊羔走失需要进山林找找,其他时候都不需要特意去找它们。站在圈门旁,麦迪尔数着一只只小羊报告般地“咩咩”叫两声便自己走进羊圈,很快所有羊都进了羊圈,麦迪尔也数完所有数目,一只没有少,给食槽加点干草料,锁好圈门,一天的劳作就算结束了。这时火红的太阳又下降一截,已经快到西边的山顶了。
麦迪尔对夕阳伸个大大的懒腰,似乎在宣告一天劳动的结束。生活在循环,麦迪尔坐在木屋前的木凳上,像清晨一样看这座平摊开来的山城,灯光逐渐星星点点地亮起来,除了中心地带连成几条光亮的彩带状,其他地方都呈星星点点的分布,大部分地方是空空的黑暗,这些地方只有到过年过节人们像候鸟般从大城市回迁时才会亮起。电话终究没有打过来,麦迪尔拿起手机,心里想。翻几下手机桌面,这样的不透明屏幕桌面系统手机已经很少见了,只是麦迪尔已经用惯这样的手机,一直都没有换,也算是旧时光的一种象征吧。手机依然是早上的手机,没有任何改变,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没有增加,甚至电量都没有改变,将手机又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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