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不用费心挑拨我与世子”,而非“不用费心挑拨我与镇南王”,莫非这陆麒阳……
并非一无所长的纨绔子弟?!
心头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陆兆业便陡然大惊,只觉得心底震骇一片。再仰起头来,便瞧见那城楼上的镇南王世子已朝他远远地拉开了弓。便是距离遥远,那弓弦引满的嚓然声响,也足以传到耳畔来,宛如一道绷紧了的心弦。
“保护太子殿下!”
“快保护太子!”
陆兆业定下心神,抬头直视那城楼,心道:如此遥远,便是陆麒阳有万般神力,也定然射不中自己。
于是,他怒喝一声,道:“攻城!”
下一瞬,他身后的轻骑便发出轰然暴动,铁蹄践过朱雀街,兵甲寒光似要割破夜色与月色。呐喊之声,倏然回响于九霄之间。
便是在这一片喧闹中,城楼上的陆麒阳不紧不慢地将弓弦张到最满,手中弦如一勾近满月。城楼上灯火煌煌,夜风哗然,扬起他乌黑长发。
一声轻响,他手中箭便如一道迅疾闪电,刺入夜空。
陆兆业抬首便见到一道锋芒迎目而来;下一瞬,两位随侍扑身而上,替他挡去这一箭。中箭者只来得及说罢一句“太子”,便跌落在地,淹没于茫茫马蹄之下。
不等陆兆业回过神来,接着又是第二箭、第三箭,每一箭都准确地瞄准了他的要害!
最后一箭,终于无人能挡,以迅捷之势,刺入了陆兆业的右肩。
肩上一痛,陆兆业的身子陡然低伏下去。他咬着牙,冷汗涔涔,忍痛道:“不碍事!必须攻入宫中。若不能让……若不能逼父皇废陆子响为庶人……一切便要付诸东流。”
他绝不可在此处倒下。
他身后兵士,皆是衷心耿耿。听闻此言,群情激昂,口中呐喊不断,冲杀入宫城,与宫中守卫交战到一处。原本金檐朱墙、歌舞升平的宫城,此刻只余兵戈交融、血溅长阶。
陆子响有一万兵士,陆兆业三万兵士,然而谁也不知道镇南王在京中有多少兵士。
陆兆业草草裹缚了伤口,便一路迎敌,连过光枢门、天驱门、夜微门。为庆祝太子大婚,宫城之中张灯结彩、满殿朱红;可这些大红灯笼尚未来得及熄灭,便又飞溅上了炽热血迹。雕着流云飞龙的白玉长阶,为黏稠血痕所染,似淌下了无数道朱红蜡泪来。
不知何时,陆兆业身后的兵士越来越少。却而代之的,则是另一支喊杀上前的军队。
陆兆业无需回头,也知道那是镇南王府的军士纷涌上前,如海水吞没海岸一般,尽数将他的部下蚕食。虽心底知悉的一清二楚,可陆兆业却不愿回头,只是一个劲地向前厮杀。
朝堂上下皆知,镇南王不屑于储君之争,对太子与二殿下皆无好面色。那世子陆麒阳不谙兵策,乃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之徒。便是将其压入军营中,不过半日他也会逃出去四处玩耍。
为何镇南王府会出手相助陆子响?
莫非一切皆是一桩演了数年的戏,京城所有人都被蒙在鼓中?
喊杀声震天,可陆兆业却分明察觉到了败势。镇南王府的兵士,兴许不止五千、八千,或许有两万、三万……甚至是将那驻守别地的数十万,都调入了京城。
一股颓败感,涌上了陆兆业的心头。
几名军士沐血而来,喘着粗气,对陆兆业道:“太子殿下,情况有变,还是先撤出京城为好。”
陆兆业勒紧缰绳,染血的面孔冰冷一片,道:“孤乃大楚名正言顺的储君,并非作乱贼子,为何要撤出京城?”
“可是,殿下……”军士捂着受伤之处,艰难道,“此时撤走,尚能留军士一线生机。若是好好修生养息,他日尚可东山再起。可若是在此地,将部下尽数送葬,恐怕便没有来日了。”
陆兆业闻言,面孔愈冷。
他听着耳旁喊杀声,一阵沉默后,陡然暴怒道:“孤乃太子!军士部将,为孤赴死,乃是理所当然!你们便是断了腿脚,用手爬,都要爬到陛下面前去,令陛下传位于孤!”
几名军士闻言,略有寒心。可面前的太子鬓发凌乱、面色若狂,已不再是平日冷静沉着的主上了,谁也不敢在此时多言。
太子的军士已越来越少,倒在了马蹄下与血泊中。
终于,陆兆业被驱赶至天驱门与夜微门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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