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忍着些,待会儿上了轿让杏儿帮你托着。”
他低眸打量俨然是新嫁娘装扮的妹妹,明明还那么小,本以为还可留好些年,转眼却已经要成为别人的妻。
他敛去眸中怅色,轻声道:“还记得我的话吗?”
容云鹤对幼宁说了太多,幼宁一时都不知他指哪句,不过无论哪句她都记得很清楚,便乖巧点头。
容云鹤微微一笑,“记得就好。”
他俯下身,幼宁慢慢伏上他的背,用双手稳稳托住后,容云鹤才慢慢起身。
宁国公府很大,但再大从内院走到门前也用不了太多时辰。容云鹤不由放慢脚步,他依然拥有少时和幼宁相处的点滴记忆,此时一一回放,竟不觉间失神。
幼宁刚出生时就极为可爱,她胎中养得好,出世时胖乎乎的,皮肤一点儿也不皱,粉粉嫩嫩像个肉团子,托在掌中小得不可思议,软得不可思议,叫他都不知如何办才好。
容云鹤记得幼宁那时很快就睁了眼,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乌黑清澈的眼眸已叫他欢喜得不可自抑,竟伏在小小的襁褓旁呆呆看了一夜。
他对这个妹妹爱若珍宝,时刻带着陪着,幼宁第一个学会的词也是“哥哥”,那时还叫爹娘嫉羡不已。到后来学会了走路,便经常迈着颤巍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不肯离开,若看不见他便会瘪嘴哇哇大哭。他有时不得已离开片刻,回来后便心疼地抱着小小的幼宁,而幼宁就趴在他胸前委屈地细细抽噎,被泪水洗过的黑亮眼眸充满依赖,仿佛他便是她的全部。
那时容云鹤还以为可以就这样永远陪着小姑娘,哪儿能想到如今要亲自背着她交给另一人……
兄长的背温暖而结实,幼宁安静伏在上面,大婚带来的周遭喧嚣都被摒去,她只觉得无比安心。
似忽然感觉到什么,幼宁抬起头,轻轻伸过手,随后呆了会儿。
“……哥哥。”在容云鹤耳畔的声音轻而软,带着无措,“你哭了吗?”
“没有。”回应的语调并无异样,甚至隐带笑意,“yòu_yòu以为哥哥是你这个小哭包吗?”
幼宁却并没有得到安抚,她想了想,“哥哥不开心,是因为我要成亲了吗?”
容云鹤道:“yòu_yòu长大了,成亲是应该的。”
幼宁摇摇头,柔软的小手环在兄长颈间,“如果哥哥不高兴,yòu_yòu就不成亲了。”
唇微微翘起,很快又按下,容云鹤腾出一手拍了拍她,“并没有不高兴,只是不习惯而已,以后我就不能再这样背着yòu_yòu了。”
“为什么不可以?”幼宁不解,她带着孩子气问道,“成亲了,哥哥就不喜欢我了吗?”
她是被自己疼宠大的孩子,容云鹤如何舍得她难受,当即轻笑,“自然不会,只是以后这些都会有太子。到时yòu_yòu不需要我,哥哥就无用武之地了。”
“不会。”幼宁依在他颈边,认真道,“无论yòu_yòu多大,成亲与否,永远都离不开哥哥和爹娘。”
说罢,小少女似乎又有点儿害羞,细声接道:“哥哥会不会觉得这样太孩子气啦,纪姐姐说我应该要成熟一点儿。”
容云鹤微微顿足,半晌温柔无比道:“不会。”
他还盼她永远长不大,永远都像个孩子般……需要自己这个哥哥呢。
从内院到府门前,容云鹤硬是走了快一刻钟,好在时辰是足的,嬷嬷等人也无需催促。
燕归想给予幼宁最盛大的婚事,几乎大部分都破了规制,如眼前只有迎娶皇后才能用的十六抬金顶凤舆,轿顶各饰凤凰,凤衔明黄流苏,熠熠生辉。
幼宁被缓扶上舆车,容云鹤随之走到队旁,轻跃上马,內侍高声道:“吉时已至——”
舆车微微摇晃一瞬,幼宁稳了稳身形,透过红纱遥望,宁国公府的匾额愈行愈远,她忽然生出万般不舍,握住了杏儿的手。
“姑娘怎么了?”
“我……”也许是受了方才兄长的影响,幼宁带了一丝鼻音道,“我舍不得哥哥,还有爹爹娘亲,不想成亲了。”
杏儿苦笑不得,又有点儿紧张,忙劝慰道:“姑娘不是一直说成亲也没什么区别吗,反正还是可以时常回来看夫人他们,太子殿下又不会拦您。”
她道:“而且今日是太子殿下大婚,这满京城都望着呢,您可不能这时候任性,到时太子和咱们容府可都要难做。”
“我知道。”幼宁道,“我不会的。”
杏儿听着小主子着乖巧的话儿,心中竟也不知为何难受起来,她用帕轻柔点去幼宁眼角湿意,“很多女子成亲的时候都会这样,不过她们是因为远嫁,以后难以回家。姑娘不同,您只是差不多换了个地方住,其他都没什么变化,无需伤心啊。”
“真的吗?”
“嗯,真的。”
纵使明白杏儿是特意安慰,幼宁静了会儿,还是道:“杏儿姐姐说得对。”
凤舆缓行,终至东华门。燕归一身大红喜服,剑眉星目,举止间不复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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