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与士兵们抗衡的人群突然陷入一阵莫名的寂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转过身,视线齐刷刷的移向来人……
来人一袭玄色窄袖锦袍,金冠束发,颀长的身姿挺得笔直,虽用布巾遮了下半边脸看清不清面容,但周身气势不减,冷峻中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乍一眼觉得高不可攀。
而他身后,还跟着刺史张敞,和一面容俊朗的黑衣青年。
不少人已然猜出了他的身份,但却也有并不会察言观色的人梗着脖子问了一句,“你又是什么人!”
顾平面上已然有了怒意,上前一步,刚要出声,便见一边的张敞已经窜到了棠观身前,指着那群人跳起了脚,“肃王殿下在此,尔等不得放肆!”
守城的统领面色一凛,连忙疾步上前,单膝跪地,“末将参见肃王殿下。”
“肃王?”
“他就是肃王……”
人群内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了起来。
见紧张的局面因为棠观亲自前来而稍稍有了缓和,张敞的腰杆又挺直了起来,“大胆刁民!见了肃王还不跪下行礼……”
“张大人。”棠观蹙眉,沉声打断了他的叱责。随即转向那守城统领,“如今城中情势紧急,不必再行这些虚礼。”
“是。”
“殿,殿下……”张敞登时蔫了,赶紧后退几步,退回了棠观身后,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心虚的闭上了嘴。
“肃王,肃王又怎样?!肃王也不能罔顾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性命啊!”拥挤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嚷了一句,“将所有人困在城里,可不就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吗!!”
棠观眸光微闪,目光立刻朝声源处扫了一眼,但却压根找不到出声之人。
而此人一开口,议论声又开始嘈杂了起来。
“那我们这些人不就成了牺牲品?!肃王是要用我们的命却换他的功绩吗?!”
“这肃王原先是东宫太子,听说可就是因为随意杖杀宫人、暴虐成性,这才被皇上给废了!”
“随意杖杀宫人?!”
这些诛心之语一字不落的落进了棠观耳里,他虽没有应声,但一旁的顾平却是忍无可忍,一个大步上前,扬声叱道,“封锁城门是为了不让疫情扩散。大夫已说过,此病前期只是类同普通风寒,万一有染疫却不自知之人出了城,整个并州甚至是蜀中都会遭此劫难!大晋有律,疫症肆起之时,但凡有闹事者,通通以暴民论处!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许是“以暴民论处”这几个字添了些威慑力,吵嚷声又渐渐低了下去。
“城中染疫之人已经隔离,所有人只要按照孙神医的法子避疫即可。”
棠观一直沉默不语,此刻突然出声,嗓音稍稍回暖。
“如今疫情紧急,官府不会让疫情扩散,也绝不会放弃或是牺牲任何一人。”
顿了顿,“时疫一日不清,本王便一日不会离开雁城。肃王府上下也必会与百姓共进退。”
“共进退”这三字说的是干练磊落,掷地有声。
闹事的人们面面相觑,顿时哑口无言,也不知还要寻些什么由头。
虽然他们叫嚷着肃王封锁城门是为不仁,虽然他们担心留在雁城会染上时疫……但肃王自己也还留在雁城内不是么?
就在众人的愤懑怨气微微平了平,态度也开始有了松动之时,却有一略尖锐的男声自人群后方骤然响起,“肃王府上下与百姓共进退?!那为何我早晨亲眼看见肃王身边的这位侍卫,鬼鬼祟祟的就将肃王妃送出了城!!!”
!!!
顾平蓦地一惊,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棠观眸光急缩,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寒光。
心口猛地腾起一股混杂着惊愕和自厌的冷意,夹杂着深入骨髓的尖锐刺痛,瞬间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什么?!肃王妃出城了?”
“此话当真?!”
“肃王妃能出城,为何我们不能?”
肃王妃已然出城的消息毫无疑问是一颗惊雷,没有任何预兆的在人群中炸了开来,将本已平复的民怨瞬间推至了顶峰。
“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王爷,你看看我家孩子,他还小,真的不能染上疫症啊!”
“肃王知道将妻眷送出城,却将我们困在城内,这不公!!难道我们普通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那一声声质问叱责,还有那一张张愤怒到几近扭曲的脸,都仿佛化作一根根冰凉的针尖,狠狠扎进了棠观的心口,与那几乎快要灼伤自己的心火死死纠缠,让他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有些光怪陆离,变幻不定起来……
“王妃,王妃她病重,此刻正在王府静养……”顾平干瘪无力的辩解淹没在了众人失控的叫嚷声中。
张敞更是被吓得朝后又退了几步,忍不住小声开口道,“殿,殿下,如今情势失控,还是要让王妃出来露个面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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