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义两口子进了院子本想回自己屋里去,走过上房窗户底下,隔着玻璃就见母亲正在炕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守义说:“进去打个招呼再回咱那厢。”芸香有些不情愿,说:“紧走慢走还是回地妈后头了,进去肯定又是一顿数话(数落)。”
守义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安慰道:“没事,数话就让数话上两句,给个耳朵听着就行了。”说着就撩帘子进了门,芸香跟在后面也忐忑地进去了。
一进门,守义就从手里的一堆东西里挑出一个包,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双手递到母亲手里,说道:“专门给您买的头油,桂花的!”张氏接过来,看了看,神色稍缓,说:“家就是开铺子的,啥没有?专门到外头买,钱多的。”
“嘿嘿,咱家没有这种,您试试,用得好,让大大也进点儿。”守义也不生气,挠了挠头,笑着说,“那我们就先回那厢了,您先歇着。”说着就要走。
“忙啥?话还没且说呢,坐上,先坐上。”张氏一抬眼,把二人吆喝住了,又问,“这一上午都去哪逛哒了?这虎虎(这会儿)才回来?中午饭吃呢不了?”一气盘问的,守义芸香都不敢言语了,低了头不吭声。
“拿张作势的,这是做啥?就算是两口子,那哪有嘻哈啦笑(嬉皮笑脸)的就回了?不怕让人笑话?我真是”张氏正开了闸,滔滔不绝地训斥二人,突然想起和尚让少说话的告诫来,猛地刹住,还呛了自己一下,咳嗽了两声才缓过来。心想就这样放了两人回去也太不像话,还得说点什么,又寻思了一回,接着平缓了语气说,“妈说你们,也是为你们好。虽不是那大门大户,也是老人家(指生活居住久远的老居民)了,说出去也是众人都知道的。行有动作(举止行为)多拿点心,甭没了样儿!”说着又叹了口气,“去哇,回去缓缓哇。我这真是操不完的心!”
小两口一面听着一面不住点头称是,听得让回去,两人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赶紧起身,拿了东西忙不迭告辞出来,直到坐在自家炕上,芸香才长出一口气,看了守义说:“今儿可难得,我以为得数话到下午呢,才说了两句就让回了,妈这是转了性了?”
守义皱了皱眉,说:“咋说也是长辈,能这样说?少数话两句还不好?说你就听着,婆婆说还不是正说?”
芸香听了撇了嘴,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又问他:“你不是说这次要带了我走呢?多会儿走?”“嗯,过了十五,送完祖祖爷就走。”守义已拉过个圆枕子躺下,眼睛也闭上了。
“哦,那就是十七、八走?”芸香心里算了算,又问。
“十七,没有八。坐火车。甭说话了,人迷糊会儿。乏的。”说着朝里翻了个身,不理人了。
芸香只好挣扎着下地又去做饭,一上午逛得脚也疼,腿也酸,胳膊、膀子、后背每一处舒服的,好在正月讲究不做新饭,就把腊月里蒸好的枣馍馍拿了两个,炸好的丸子取了三四颗,放上一片烧猪肉,扣在碗里上笼屉馏(蒸,热)了,又切了一碟子咸菜。准备齐了,都端上炕桌,她才叫守义吃饭。
守义坐起来,睁了睁眼,见饭已摆上,就拿起筷子吃起来,三两口下来,馍馍也就剩半个了,丸子烧肉都没了,咸菜还有三四根,他这才发现芸香就在那坐着,根本没动筷子,问道:“你吃了?”
“没,转得乏了,不想吃。”芸香赌了气,就只坐在那儿陪着。
“那也不能不吃饭哇?还剩半个馍馍,你吃了哇。”守义说着把馍馍递过去,芸香不接。
“不吃,不想吃。”
“这女子!让吃就吃!吃!”守义瞪了眼,硬把馍馍塞进芸香手里。芸香不情不愿地拿了馍馍干嚼着,他见了把咸菜端了跟前,说,“就了咸菜吃,看噎的。”见他这样,芸香又笑了,说:“这干哑克凉(干巴巴)的,给我倒口水。”
守义也笑了,下地倒了杯水递上去,说:“这是想使唤使唤我?明说么!”芸香听了“咯咯咯”地笑起来,馍馍也顾不得吃了。
“行了行了,看噎住的!”两人笑闹着吃过了饭,笑闹着收拾了碗筷,笑闹着展示了一圈买回来的东西,守义觉得有了这个小媳妇,自己也变得年轻了许多,仿佛回到二十出头的岁月。
正月十五,在平城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全城要喜庆三天,临街商铺都争相张灯结彩,谁家的灯扎的漂亮好看。白天四条大街都有“红火”,踩高跷、抬搁、挠搁、跑旱船、扭秧歌、威风锣鼓轮番上阵,都到四牌楼汇聚,一较高下,各“红火”队都使出自己浑身解数,谁家扭得欢,谁家像出的匀(出像,出丑。出的匀,出丑出的好,滑稽可笑。)。传说,有一次玉皇大帝下令火烧祁州。一神仙闻知即下界通报州人,并出一主意:让百姓当晚发旺火,点花灯,放爆竹,耍秧歌,敲锣打鼓,声震霄汉。太白金星听到噼噼啪啪的声响,忙打开南天门一看,只见祁州地面火光冲天,人影晃动。急报玉帝:“祁州今已火焚,臣亲眼见火光中‘鬼抽筋’”。(民间戏称耍秧歌是鬼抽筋),玉帝信以为真,点头作罢。这天正是农历正月十五。平城从正月十二这日开始,到十五达到,白天红火一天,晚上“赛灯会”热闹一黑夜。
十二这天,芸香早早就出门,领了妹妹慧香一起去看“红火”,临出门母亲肖婶还在嘱咐:“你这成过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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