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出门呐?”张婶笑着上下打量了芸香好几眼。
“嗯,跟童家铺子定了皮子,要去取呢,就不陪您坐了。”芸香往里让着张婶,“姐姐在家不?改日我去看她。”
“童家的?”张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在呢,去哇。我上上房了,你快去吧,挑了了,晚了没好的了。”张婶摆摆手往里走。
“您坐的,我走了啊!”芸香直看得张婶进了门,这才转身出去。
张婶进了屋,看见肖婶正在擦衣箱,衣箱上的铜锁片亮锃锃地能晃出人的影儿来,心里不由得赞叹:真是个齐整的人儿。于是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咳嗽了一声:“他肖婶,忙着呢?”
“呦,张家姐姐来了,快上炕!”肖婶忙把抹布收了,迎上炕来,又从柜顶取过茶盘摆上炕桌,煮了一壶砖茶,这才上炕来。张婶满意地心道:这才是待客之道。
“今儿来是有个好事!”张婶故作神秘的看了肖婶一眼。
“我家能有啥好事?别是有寻了啥生儿子的秘方来蒙我。”肖婶揪了揪下襟,生怕压出褶来。
“一天就记住儿子,女子不管了?”
“又是给二女儿说亲了?要还是那起子七杂拉八的人就甭提音了。”
看着肖婶爱答不理的样子,张婶又有些不忿,说:“啥叫七杂拉八?这回保管是门好亲!”说着就舒了一下腰,从茶盘里抓了把瓜子磕开了,“瓜子炒得有点焦。”
看来这是有了底气来的,肖婶心说,这才给她倒了一杯茶,说道:“真是好人家?我是让大女的吃了亏了,那你说说看。”
“保管好!去了就等享福哇!”
“你倒说说是谁家了?”说着又递上两块水果糖。张婶接过掖进袖筒里,抿了口茶这才又提起话头:“是公家人,吃皇粮的。家里也是有门市的。”
“尽哄人,吃皇粮的能看上咱这做小买卖的?”肖婶有些不信,“二婚头哇!我们女儿可不找。”
“初婚,正房!明媒正娶呢!我又不是积年做媒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城城家,能哄了你?”张婶觉得气壮,腰挺的更直了。
“你不是做媒的,你是属‘炭’的!真是老城城家,到底是谁家了?”肖婶从炕席底下又摸出两张北戏园子的戏票来,塞进张婶的手里。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假意推让了一番,张婶把票揣进怀里,清了清嗓子,“就是童家的大小子,在张家口当军官呢!可好的后生,大环眼高鼻梁,人又正气,这多年连个相好的都没有!家也是正气人家!要是聘过去,可不就等着享福吧?”
“原来是他家。这么好你咋不把你女儿给了?”肖婶说着把茶盘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瞅了一眼。
“这不说没福呢!前日刚定了东门的徐家。他家咋了?有门市,有驼队,有院子,你还要啥呢?啧啧,真是人心没尽!”张婶也毫不示弱。
“我就说,要不是挑剩下的也轮不着我。你说他家咋了?就童掌柜那个女人,那不是让我女儿跳火坑呢?”这次肖婶看也不看她,直在心疼那两张戏票。
“啊幺幺!天地良心!人家说了,娶了住他家后院,各吃饭另洗锅。住上半年六个月的就随军到张家口去,那边也一切齐备,说是住小洋楼呢!”
“当真?另家过?”肖婶不信地瞪大了眼。
“真金还真!前日就因为要另家,那张氏奶奶哭了半黑夜,店里的伙计都听见了!不信,你一个儿问去!”张婶拍了手上的瓜子皮,理直气壮道。
“那我还听说,他家大小子可不小了,有三十了吧?咋这迟也不成亲?不是有毛病吧?”
“就说人正气么!十四上去回回那儿学手艺,白给的女儿们也不知有多少,人家就要回来娶,说是外路人不齐家。后来拉了丁,说是兵荒马乱的怕误了别人终生。这不眼见现在好过了,这才娶媳妇续香火呀!啧啧!哪找这么好的后生去?”说到慷慨激昂处,张婶都不禁得拍了下桌子。
“呦,这么好咋就看上我们家女儿了?”肖婶还是不松口。
“我就跟你抖个底吧。”张婶拉过她,凑近了说,“夜儿个看戏时候,碰上了。童家小子一下就看对了,临明就逼得他家账房先生来说呢,这不让我递个话。”说了实话的张婶眼巴巴地瞅着神态自的肖家婶子,心说到底是大人家出来的,真精巴!
“哦,还是问问二女儿的意思,她行我就没意见!”说着肖婶就下了地,开了铺柜拿戥子称了二两红糖,用纸包好,递给张婶,“管他成不成呢,是个意思,你拿好!”
“有戏票就够了,这怎么好意思!”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分毫也没离开过那包红糖,“你放心,我给跟他家多要点彩礼!保管不能让咱们孩子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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