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了喜顺之后,守义突然觉得家里事事都不齐备了,先是叫了几个没事干的后生来帮着把屋子、院墙加固了一圈,接着又要再请一个佣人,被芸香死活劝下了,最后好说歹说也在家又雇了个做饭的厨娘每天变着花样做饭,这才作罢。到了过百岁的时候,又恰好在正月,这下更是大摆筵席,请了全厂的工人和他们的家人,以及在张垣所熟识、相交的皮货商,足足热闹了一整天,月上中天才算完。
芸香哄着早就疲惫不堪的喜顺睡着,轻轻地放在褥子上,盖上小被子。自己也拉过一个枕头枕着侧躺着,看着襁褓中的喜顺红扑扑粉嫩嫩的小脸,眉眼看着和守义一模一样,爱怜地伸手轻轻摸摸他稚嫩的小脸,又掖掖小被子。正在似睡非睡的当儿,送完最后一拨宾客的守义进屋回来,也是累得一下躺在炕上大展(四肢都展开)了。
歇了一会儿,守义翻过身来,轻轻推推旁边的媳妇,问:“睡着了?”
“唔,瞌睡了。人都送走了?”芸香迷迷糊糊地回应,哈欠连天地翻过身来。
“走了,都走了。这哄哄哄(闹哄哄)的一天,你可是乏了!好好缓上两天。”守义伸手扶在芸香的肩上。
“你这么大才得了儿子,红火红火是应当应分的,累几天也是应该的。”芸香揉揉眼睛,看看他,“你肯定也乏了,也好好缓缓哇。”
“我不乏,有了儿子心宽的,浑身是劲儿!总算有了养老送终的了!哈哈!”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守义还是一想起有了儿子还是高兴地能笑出声来。
“看把你喜欢的!往后再生几个还不得每天笑个不住?”芸香见他又笑起来,不由得打趣道。
“那肯定!生上五六七八个才好呢!多子多福!”守义得意地说,“老娘婆都说了,你是那好生养的,肯定没问题!”
芸香一听便红了脸,笑骂:“这老婆子话可真多!啥也说!”
“话多也是真话!过上一年半载,咱们再生。”守义将她拉进怀里,搂得紧紧地。芸香回过头看一眼躺在旁边的儿子,嗔道:“看把孩子弄醒的!悄悄儿说说话就行了!”
芸香躺着细细思索这些日子以来家中开销颇大,城中又物价飞涨,好在守义能从军需处采买时捎带给家里买些粮食物品,要不这些日子可就更难熬了,想到此处又有些不无担心,叹了口气问:“你说这外头成天传快不行了,有音没音?”
“不短你吃的就行了,管他那么多!反正现在我们进货、发饷,要么银元,要么美金,愁啥?你只管拉扯好喜顺就行了。”听得说这些,守义也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
“老二那儿没有啥音信?他媳妇现在好点儿么?”芸香也不敢接着问了,只好转了话头。
“没说,不知道,乏了,睡哇!”说完他转过身拉过被子不说话了,没两分钟就想起了鼾声。
守义是睡着了,可芸香却被搅了困头儿,怎么也睡不着了,自己虽然不识字,这生了孩子也很少出门,可每次二板妈来家做营生时闲谈,总说这里打仗了、那里打仗了,一直也没个消停。城里头是啥也买不上,买啥都得去黑市,还不如去跟前山上刨食儿吃,听说又有饿死人的事儿出了。芸香想起家里的铺子也不知道咋底(怎么样)?可别让人抢了,多年的经营可就啥也没了。“等孩子再大些,过八月十五的时候就回去吧。要真有个好歹,好赖也得回家。”她心里这样想着,拿定了主意。
过完百岁后,喜顺也渐渐结实好拉扯了,家里又有着二板妈和厨娘来帮忙,芸香便时常出去逛,一来二去也跟几个街坊相熟了,今天出去扯块料子,明天约着去看戏,要不就在家里支了摊子打麻将,日子过得好不逍遥。人也打扮地时髦起来,隔三差五就去用火筷子烫烫头,身上也是旗袍四季换,浑然不像那个守在家里的小媳妇了。
转眼伏天刚过,随着一纸金圆券的到来,各家各户都要把手里的钱和金银兑换成金圆券,芸香听了这话,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心恼肚圪出(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洋车回到家,进门见二板妈也扶着喜顺沿窗台,心不在焉地叹气。
“二板妈,这让换钱呢!不换还不行,咋办?”芸香气舍舍(气愤)地把手里拎着的包扔在炕上,把鞋踢踏脱下,靠着炕桌坐下了,用手支着头。
“就说么!让俄们用真金白银跟他换纸,谁然意(愿意)?”二板妈说着把喜顺抱了过来,也挨着坐下,气愤不已。
“不好好往来拉点粮食,就惦记人手里头这点钱!当是白来的?谁家不是血一点汗一点挣的!这是啥世道了!”芸香的火气还没撒完,端起炕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是凉的,又重重放在上面了。
二板妈见她神色不善,赶紧附和:“就是就是。”说着忙把暖壶拿过来倒上一杯热水给她端过去。
“你可别受制(委屈),我不是冲你。你说这金圆券要是也像那法币一样,这不是明叼(明抢)呢?!”芸香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正说话间,守义行色匆匆地进了门,看着也是满脸不痛快。二板妈忙告辞道:“这你们当家的也回了,俄就先回圪啦。”看着芸香点点头,她忙得出门而去。
守义也是一脸的严肃,把帽子随手扔在柜顶上,上炕盘腿坐下,问:“晚上吃啥呀?”
芸香心里早就委屈得不像样了,见了男人回来,更是一撇嘴,将不满倾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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