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茶的人走了以后,肖婶把家里又拾掇了拾掇。娘三个特特洗了盆汤(一种单间浴室),清清爽爽地回到家里,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沸反盈天,门口还站着几个人踌躇着前后踮步子似乎是吴家的人。
肖婶走到跟前一看,正是吴家的几个叔伯姊妹,便问道:“你家大人呢?咋不来看这红火?”
几个小姊妹都圪楚楚(可怜)地不敢应声,低了头。芸香拉了拉她妈的袖子摇摇头。肖婶也不想在大喜的日子生气,谈了口气:“唉,想情也是没脸来!好好赖赖我也算拉成了,也算对得起吴家了。进哇,站门跟前让人笑话!”
这下几个女孩子都高兴起来了,唧唧喳喳地说:“我妈让给姐姐带几件首饰!”“我妈把从北平捎回来的胭脂让我送过来!”一时间簇拥着芸香进了门。里面早已站了一院子人,有肖婶的妹妹,几位嫂子,都领着小孩子,还有左邻右舍平日走串的近的婆婆婶子们,都来帮忙干活了。这一大堆的人都围住肖婶,这个问问彩礼收了多少,那个问问嫁妆齐备了没……这边闹哄哄,芸香早就让撵回屋里补觉了,刚躺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闪进个人来,原来是二姨。
二姨走到芸香跟前,跨坐在炕上,从大襟里掏出个手绢包,展开捏出个戒指来,是个真金镶阳绿翡翠的鹅蛋戒子。芸香忙摆摆手,说:“这可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给你你就要上哇!这是你妈做女儿时候的一副环子,跌了一只,剩下的这个我看着翠好,就让你姨夫给打了个戒子。我就贴了点金子,装好,看没有点像样嫁妆,让婆婆家人小看了的!”说罢把戒指塞进芸香手里就走了,“你快躺上会儿,明天可要乏呢!”这就出了门。
门还没关严实,又嘻嘻哈哈进来一队人,这是吴家几个姊妹,胭脂香粉头花镊子(发卡)的摆列了一炕,接着七手八脚的拉开芸香的梳头匣子一一摆放了进去。一伙人笑闹着要看看定礼那对金手镯。芸香只好羞答答地挽起袖子,露出那对镯子来,原来下定以后芸香戴上就没舍得摘下来。众人又嬉笑着赞叹取笑了一回,一窝蜂地出去了。
刚要躺下,又见姐姐和慧香进来了,急忙让到炕上。菱香拿出一副景泰蓝的耳环,拉开梳头匣子要放进去,看到里面装的东西又有点舍不得了,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了进去,笑着说:“你这下可发财了!”芸香也笑了,说:“大姐看上什么了?尽管拿了去!”慧香掏出两块崭新的印花手绢,放在姐姐手中,说:“我也没什么钱,这两块手绢都是没用过的。”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芸香,“二姐,结了婚是不就不能常回来了?我可有点舍不得了!”说着眼圈就红了。
芸香虽笑着,眼泪却滴下来,说:“咋能不回呢?这不大姐也能到咱家?能回!”
慧香这才破涕为笑,说:“那我一个人睡也怪怕的!你可得常回来才行!”
姊妹三个又叙了一气话,这才让芸香睡下。忙碌了一天,芸香很快便睡着了,可心里又惦记着怕醒不来,于是朦胧中睡了醒,醒了睡,正睡实了,却又听见拍门声:“起来了,吃翻身饼了!”正说着肖婶就端了炕得油乎乎,金灿灿的一叠饼子进来。芸香忙得要下地,就被母亲拦住:“不能下,站在炕上吃!”刚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就听得挤在门口的人问:“翻了吗?”忙得回答:“翻了!翻了!”门外一片欢腾地笑声,又有人高喊:“再吃!再吃!吃得越多,得得越多!”这翻身饼本就图个意思,所以做得只有吃碟大小,芸香强撑着吃了七个,再也吃不下了。肖婶又催促:“吃不下了,就一个咬一口!”吃完这些饼,芸香觉得再也躺不下了,只好下地,可是新娘子这一天什么也不让干,只能听大家的摆布,她只好在地上兜圈子。
屋外的女人们又开始捏“满家饺子”,要捏一百个饺子,意为百子千孙,这些饺子都要放进一个红色的圆盘子里,中间还要摆上“蛇盘兔”的面人,因为“要要富,蛇盘兔”。这每个饺子都小巧玲珑,只有大拇指大小,这就又是女人们手艺的赛场了。
天没亮,帮忙的人又开始炸油糕,给街坊四邻送油糕。家里各处的亲戚就都陆陆续续地来了,来了先吃早饭,油糕是少不了的,还有拌好的粉条。把红萝卜丝,土豆丝,绿豆芽,豆腐皮切成丝,放上盐先调起来。然后把粉条,必须是平城本地的粉,粉汆好,用铜漏勺捞出锅,和刚才的蔬菜调起来。接着再把切好的葱姜丝、蒜末、花椒用胡麻油在大火上呛出味儿,往上一浇,再倒上点陈醋一拌。山药粉晶莹雪白,红萝卜红颜可爱,绿豆芽嫩盈盈,豆腐皮香喷喷,再配上其他各色菜,真是酸香可口,回味无穷。在太平年月,还有羊杂粉汤,猪骨头等等,这灾荒年,能吃上油糕也已是美味了。
这边忙碌的招呼来人,那边童家天不亮也开始了忙碌。大麻炮响了又响,守义也洗了澡,换了衣裳。穿上长袍马褂,脚蹬布靴,头戴礼帽插着金花,胸前十字披红。尽管这身装扮他觉得十分好笑,守义还是骑上租来的马,跟在鼓匠班子,在姐夫、胡账房等人的陪同下,一路吹吹打打地向肖家出发。
肖婶也请了“全人”王奶奶给芸香上头开脸,解散了辫子,盘成发髻,插上银簪,戴上耳环,再穿好红缎的妆新棉衣,坎肩穿在里面,套上红绣鞋,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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