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惧,同时承担着这份责任。
生老病痛。
第四十六章
宁玺从小身体就还不错,极少去医院,家里人也没怎么操过心。
他幼年印象最深的,不过就是爸爸那一次去`世,而如今再次踏入医院,再找到住院部,迎面而来的是满鼻腔消毒水味,连带着病房里全是,摆再多的鲜花也掩盖不去那股气息。
他推开门,迎面撞见出来倒垃圾的大姨,没喊,目光全锁在病床上的妈妈身上。
“哎哟,宁玺来了啊,”大姨久未打理的金棕卷发使她看起来憔悴不已,她指尖还捏着颗剥好的提子,见着宁玺就要往他嘴里塞,“你先进来,你妈妈睡着了。”
宁玺没躲得开,嘴角被塞入颗湿漉漉的提子,酸甜带涩,卡在那处,他就是吞咽不下去。
往前挪了几步,宁玺把提子吐在纸巾上,叠起来扔进垃圾桶,“嘭”地一声。
大姨回过头来看他,宁玺只是说:“谢谢大姨,我吃不下。”
身边的亲戚他本来就接触得少,倒是考上好大学之后,莫名其妙多了几个来嘘寒问暖的,妈妈那边的亲戚更是不怎么熟,从小自己咬着牙撑大的,宁玺一面对长辈,难免局促,找了根板凳坐下来。
大姨估计是闷得久了,难得有个小辈来陪她坐着,找了梨来削,边弄边说话,把病历递给宁玺,他看得费劲,大姨又挨个挨个跟他讲……
他有点觉得电话里的大姨和坐这儿的不是一个人,他也不觉得自己多招人疼,被过分关心了反而别扭,安安静静地不再讲话,手里捧个梨,等着他妈妈睡醒。
差不多坐到下午三四点,医生来换药,把床上病人蒙了半边脸的被褥和毛线帽揭开,宁玺才看清楚,妈妈已经把头发剃了,还在睡,没醒。
忽然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涌动起来,宁玺经历过直系亲属的离开,他明白死亡不是简单的一瞬间。
他打球,跑步,成绩优异,几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成绩要拿第一名,打球要打成mvp,就是觉得是爸爸把生命的余额交到了他手上,岁月不容得他浑浑噩噩,更不容得他原地踏步,他只能选择拼了命地跑,去踏山河千川,去全力拥抱他的人生。
父亲的死亡并非在那一瞬间,那一天,或者那一日,而是从头到尾,贯穿了宁玺的一生。
他突然站起身来,从兜里摸了一个纸包,趁着医生给还在沉睡的妈妈检查的时候,把那个纸包塞到她的枕头底下,又在床边站了会儿。
宁玺把衣服的扣子扣好了,对着在嗑瓜子的女人低声说道:“大姨,我明天再来。”
他几乎是跑着出住院部的,下了楼梯又在一棵树下站了会儿,冷风呼啸而过,吹得枝头落叶洒洒,宁玺想起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下一句却是再不愿意去想了。
他一边拼了命地长大着,又一边没了命地失去着。
浑身发冷,宁玺想去摸兜里的烟,又想到这里是医院,便闷着头往前走,完全急于要逃离这个地方。
直到他走了一截儿,望到门诊部门口站着一个人,喝牛奶喝到了一米八七左右的样子,校服湛蓝,脚上一双球鞋战都没背,正四处张望着。
宁玺一整天都好像在黑暗里摸索寻找,如今行骋的突然出现,像一束追光,彻底点亮了他的前方。
医院门口人流量特别大,他穿梭在人群中朝前跑了几步,站定了,伸手去拍行骋的肩,待他转过身来,再紧紧抱住。
“行骋。”
“哥,你说。”
行骋听见宁玺压低了嗓音,有些犯哑,手攀着他的胳膊,说:“我把攒下来准备在北京租房的钱,给我妈了。”
“没事,”行骋不假思索地答,“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
他见宁玺埋着头不吭声,伸手去揉捏宁玺软软的后颈,“生老病痛,都逃不过的。”
宁玺的脸闷在他校服领口边:“我也会。”
“我也会。”行骋跟着他讲,“但是,我希望你只经历前两个。”
宁玺快上手掐他的嘴巴,“不行。”
行骋一笑,笑得有些勉强了,提到这种沉重的话题,他总是不愿意看到宁玺的表情,只得低头去蹭他的耳朵,劝慰般地说:“那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但求同年同日再买两瓶红石榴汽水儿,一起喝到落日夕阳无边醉。”
宁玺沉着声儿说完,喉咙被堵得哽塞。
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延年益寿谁不想,只是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
闭了闭眼,宁玺没说出这句话,他想不出来倘若没有行骋的下半生,他会有多“荒唐”。
坐公交车慢慢开回家的路上,他们找到了一排最后座的位置,行骋让宁玺坐了靠窗,两个人的肩膀跟随着坎坷不平的公路,摇摇晃晃,起起伏伏,最后撞到一起。
行骋朝他那边儿挤了挤,宁玺意会,微微侧过身,就半靠在了彼此身上。
他侧过脸去看窗外的景,发觉他的一小半辈子,就这么交代了出去。
给了那些,小区院墙后边儿的爬山虎,给了那个,在他面前胡闹捣蛋的跟屁虫弟弟。
那天宁玺没有去问,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是不是应与臣告诉你我妈妈生病的,是不是逃课了,是不是回去又被抓住训斥了……或者是,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在这种充斥着希望与绝望的地方,冬日的凛冽里,等了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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