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尤其现儿还是正午,待得行刑时刻,周围看客已是汗流夹背,却无一人离开。
两个衙役将那李思远押送过来,上了台阶,众人才望见她的模样,是个瘦弱的女子,行步有几分蹒跚,一身的囚服,背却挺得笔直,行到台中跪下的这阵儿功夫,却端的一副大义凛然,堂堂正正。
“思远姐姐。”小仆一瞬喊了出口,望着台上那人,泪如泉涌,可他的声音被人们的呼喝声盖了下去,半分无有泄露出来。
溪涯也望着那人,在她露面的一刻,瞳孔猛地一缩,霎时懵住,自她走入人群视线到她跪在台上,溪涯都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看破她的皮肉,直看见其中那魂识,可是她熟知的那一个。
那人的眉目,那人的身姿,那难忘的容颜……世上可有这般相像的两个人?
愣神之际,县令已百无聊赖,随意挥手,示意可以行斩了。
“大人,请慢!”一道满含悲意的呼喝响了起来,从人群里冲出一位妇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刑台之前,磕了三个响头,哭道:“我是来送李小姐的,大人可许我给她喂些水吧,也好喝了,路上就……就不渴了……”
妇人未说完,便伏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那县令望了,也觉可怜,便叹道:“去吧,快些的,耽误了时辰,本官也不好交代。”
那妇人闻言,连忙直起了身子点了头,连跑带颠上了刑台,望着刽子手边上的大刀,微微打了颤,却也不好耽误,只跑两步过去,从手中的竹篮里取出了一壶清水,倒了一杯喂给李思远,她乖乖喝了,妇人又拿出几块点心,欲喂给她吃,却不想她摇了头,再不肯开口。
妇人无奈,只得含泪下去,李思远的眸子随她向下方漫过去,经过底下一堆看客,也与溪涯的视线相交,一瞬之间,她移了眸子,溪涯的心却颤了颤。
像吗?并不太像。不像吗?却也是像的。
溪涯望着她,眼中明暗不定,面色泛起些许茫然。
刽子手喷酒洗刀,而后定了定心神,手起刀落。
刀起之时,小仆一瞬瞪大了眼睛,却不想身旁有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一把捂住他的眼睛,他呜咽一声,只听得耳边一句轻语:“待会儿你自个回去。”待的那手松开,他睁眼一看,自己已在人群之外,向前去望看不见刑台,只听得有人叹息道:“可怜啊,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此生难见,却是红颜薄命。”
他回身一看,身边也不见自家公子了。
将怀中的人缓缓放下,溪涯轻叹声气,她适才真是魔障了,现在想想,师父怎可能出现在凡世之中,又怎可能是个不通仙术的凡人,她头脑一热,冲上去把人救下来,还用了几分障眼法。
她抬头望一眼面前那人,那人也望着她,不过此刻脸色发着白,身子微微打着颤儿,眼睛之中满是戒备罢了。
她张了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又合口不言。
二人便这般默然站着,许久,终是李思远体力不支,腿一软缓缓倒了下去,溪涯一惊,伸手拉住了她,扶她坐在一旁树下,她实在虚弱,精神也不济,溪涯望着,开口道:“先随我回去,有话以后再谈,可好?”
李思远静静望着她,思索了片刻,才气若游丝地道:“……多谢。”
她行走不便,溪涯便抬手将她背在背上,思量反正她也见过自己使用仙术,便又使了缩地之术,身形闪动,半晌便入城去。
她回医馆时小仆还未归,溪涯将李思远安顿下,给她拿来热水衣裳,让她收拾一下,又去膳堂中给她下了一碗清汤小面。
待端上来时,李思远已经洗漱好了,溪涯将面放下,二人之间也无太多话,待她慢慢悠悠地吃完,放下筷子,楼下传来些许敲门声,溪涯起身欲去开门,却察觉有人轻拉了她的袖子,她回身一看,李思远犹豫地望着她,抿唇道:“我是带罪之身……”
溪涯知她的犹豫,思量一下,去窗边拾了一片叶子,用手在她头上一飘,道:“好了,有此障眼法,旁人看你便不再是李思远这个人。”
李思远缓缓松手,低头不语,却不知是否信了,溪涯下去查看,却是那小仆,说上一二句话打发他回家去后,溪涯便叹气上了楼,此番,她着实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
她入屋时,李思远仍乖乖坐在桌旁,她那张和遥舟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缓缓垂着,看的溪涯眼眶微微发热,她忍住泪意,进去坐下,两人都是无言,溪涯半晌轻咳一声,没由来的柔了声音,“你身子虚弱,也无处可去……想你若有亲戚,现也不敢收留你,若是不嫌弃,便先在这里暂住吧。”
李思远微微点头,一丝头发落在脸侧,不发一言。
溪涯坐立不安,问她:“你可有什么要问的?”
“……无有。”李思远抬头望着她,眨巴下眼睛,其间清澈,不见丝毫丧父之悲,也不见获救的大喜,“思远……感谢恩公。”
“不谢。”溪涯仍是没忍住望她一眼,那与遥舟像极了的眉眼,让她着实心颤了几分,她慌然起身,道了句:“便就这样吧,你也累了,先休息。”
“……好。”李思远点了头,溪涯便起身,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就转身欲走,却不想那声音又从背后而起,问道:“恩公……不告知思远您的名姓,这便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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