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者,又是内阁次辅。青辰作为他的徒弟,这个起点其实是很高的。他不希望她因为这样的高起点而错失一些东西,所以想让她先以一个普通心学门人的身份去接触和了解这个学派。
赵其然点了点头,对青辰道:“跟我来吧,不必紧张。”
进了客栈,只见室内和后院分了几拨人,一拨七八个,围着桌子在探讨辩论,气氛热烈却不失和气。
大家大约是见惯了新人,见了青辰也不好奇,甚至也不问,依然继续讨论。赵其然还有其他事,先忙去了,青辰自己抱着包袱,凑到最近的一拨人外,搬了个圆凳边听边看。
“‘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花树虽自开自落,却并非与吾心无关,我以为这句话是说……”
“不,我不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你看这另一句,‘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岂有功夫说闲话,管闲事。’如果照你所说,岂不是要真的管闲事了。那什么又是闲事呢,与几无关的是闲事,可与国与民有关呢?”
“你们别忘了,还有一句,‘此心不动,随机而动’。先要静心,而后善恶立辨,是不是闲事不就通晓了。”
大家各说各的见解和道理,青辰听了一会儿,忍不住从包袱中摸出册子,就着膝头记笔记。这时有个人凑过来道:“你好认真啊。”
青辰抬起头,只见那人一身合贴常服,年轻的脸上落着一道阳光,很俊,年龄大约比她大一点。他的腕上系了根绳子,绳上串着一只狼牙,虎口上有刀剑磨出的茧。
她停了笔,道:“初次见面,我叫沈青辰。”
那人点点头,“你新来的?没见过你。入王门多久了?”
“……十多天。”
“那我算你师兄。”他说着,取了本册子递到她面前,“师兄记的给你看看?”
青辰不想遇到这么热情的人,心中高兴,便点了点头,结果接过册子一看,“……”
那人抿嘴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送你了,我研究了好多天呢。你慢慢学吧,我先走了。”说罢,他便负起手出了门,直挺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轻快。
那人在院中牵了马后,在客栈门口回头看了青辰一眼,片刻唇角一弯,露出一抹笑。
青辰看着他,又低下头看了眼他的“笔记”,有点无语。这哪是什么笔记,他就是画了只大乌龟!
赵其然来了,见青辰对着手中的乌龟发呆,为她解释道:“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人叫蓝叹。永平卫的百户,喜欢研究兵法阵法。你手里这个,大约又是他研究的什么奇形怪阵。他那人就是爱逗人玩。”
沈青辰听了心中一震。
那个人竟是蓝叹。
史书中那个天才的将领,保家卫国的边境大将、辽东总督,手握十万大军获得功勋无数的龙虎将军……
此刻的他,竟还是个不羁的俊秀青年。
青辰记得,王阳明除了是心学的创派人,还是个擅用兵法的军事家,对待战争亦有着一套自己的哲学。所以王门中虽是以文人居多,却也不乏一些武将。蓝叹就是因此而入了王门。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她不由想象,方才他策马远去,黄沙弥漫间,他仿佛是金戈铁马地上了战场……
片刻后,青辰微微出了一口气,收回思绪,把乌龟图收近了包袱,继续听他人的探讨。
后面她陆续换着听了几拨人,宋越也一直没有下来。青辰听得认真,倒不觉时间流逝,屋外已是日头一点点西斜。
她来到最后一拨没听过的人中间,只见有两人正争得厉害。他们争的是一些非王门士子攻击心学的言论,说心学充满了权术和霸术,充斥着yù_wàng而并不纯粹,研究心学者,不过是想通过心学中的权术达成yù_wàng罢了,而yù_wàng在天理面前是低贱的,是该摒弃的。
正如朱子所言,应该“存天理、灭人欲”。
人群中有个年纪稍长者,见青辰听得认真,又是副生面孔,便道:“你们先别争了,咱们也听听新来之人有何见解。”说罢便转向青辰道:“这位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可也愿意说一说?”
青辰一愣,头一次参加集会,她原本只是想听听的,根本没想到要在这些人面前发言。可是争辩的两人已是停了下来,大家都翘首以盼地看着她。
“诸位前辈,晚辈叫沈青辰。”她定了定神,先介绍了自己。
“我以为,心学也许教会了很多人使用权术,但更重要的,是它教会了我们什么时候不用权术。”
话音落,四座皆静。
半晌邀她发言的那人才道:“你是何时加入此门的?”
“我是……半个月前。”
原来争辩的其中一人不无震惊,“只有短短半月?竟能得出此言……”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继而不由一口一个“妙”字。
邀青辰发言的那人又问:“那你是由谁引入此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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