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混进了黄府,偷来的咱们这顿饭吧?”白脸小胖子金元宝问道。
蓝衣少年没有回答元宝的问题却问向二人张开手比划着问道:“参甲,元宝,你们说有一天咱们家是不是也能有黄老头家的那种气派?”
蓝衣少年双手张开向上比划的动作有些引人发笑,但哪个贫穷年轻的男儿看见别人富贵满堂时,不会心生羡慕呢?又有哪个落魄人儿的梦里没有过了却君王事,赢得千秋万岁名,这样的痴话?
比划完又独自饮下一碗酒的蓝衣少年,摊开手掌,望着自己的双手,眼神愈发坚毅,等到自己娶妻的时候,要是也能有如此排场多好啊。
“当然能了,一是因为你是我金元宝的老大,二是因为你是杨白,我敬你。”
蓝衣少年没说他怎么得来的这顿饭,但他后背上那些脚印金元宝看的清清楚楚。
许多年之后,金元宝曾细数一下大概他一生中所敬之人也不多,这座破庙里就有两个。
蓝衣少年杨白花一句“干”,两人的瓷碗便碰在一起,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夏参甲起身添了一把柴,看着自己眼的那半身补丁,还有身后印着的脚印,默然不语。贫穷和屈辱太可怕了,对于任何一个有骨气的人,这都是最难以忍受的。花子,花子,叫花子,几人生来富贵命,只要肯伸出手向上爬,没有谁注定一辈子低眉顺眼,摇尾乞怜。
夏参甲很早就是不甘心一直当叫花子的,如果不是自己和元宝像拖油瓶似的跟着混的一定比现在好上很多倍。
一坛酒,喝了七成,人醉了七成,夜也已更深。
“来,元宝胖子,这碗酒我敬你,这几年,没有你,只怕我过的会更无趣。”夏参甲端起一碗酒,火光映着瓷碗,晶莹剔透。
“穷酸三甲,我真怕哪天没有你,也就没人陪我当伸手将军了。”金元宝笑着嘟囔着,还是一饮而尽。
,最后一碗我敬你。”夏参甲还不等杨白花反应,第二碗已喝尽,他眼角湿润。
杨白花同样默然的看着夏参甲,看见夏参甲那张擦的白净的脸上此刻竟眼角有泪。
“六十三天后,是老叫花的忌日。”
“是”
“出来六年了,该回去看看了。”
“嗯”
“替我到他坟前浇壶酒。”
“好”
一个好字说完,夏参甲拂袖擦干眼角。平生不爱流泪,能有几次畅快淋漓的大哭,足矣。
杨白花没有多说,一共只说了三句话,他知道自己和参甲总要有一个人回去陪陪老叫花,他很想自己回,可惜他不能。
“矫情,不就是要走了吗,过两天我也走。”骂骂咧咧的金元宝自己又倒了一碗酒,喝罢,摇摇晃晃走向铺着一堆稻草的墙角,地为床,稻草为铺,裹紧破衣,他已呼呼大睡。
杨白花背过身,轻声道“参甲,你比我聪明,读书也比我多,以后会有大出息,明日你一路多保重,我和元宝就不送你了。”
又饮一碗,杨白花放下瓷碗,转头望向庙门外,只看到外面除了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到,他知道,夏参甲这次一走,下次再见已不知会是何时了。
“不送不送,送个屁,他自己又不是没腿没脚”不是还未入眠,亦或是说梦话的金元宝骂声又起。
夏参甲醉眼惺忪,打个酒嗝,答罢一句“老子神通广大,三个时辰就归江南,哪用你这个没有盔甲,还自称将军的小兔崽子送。”便原地躺平,闭目而睡。
杨白花起身,看了一眼喝醉酒睡觉却还在斗嘴的两个小兄弟,咧嘴一笑,笑容比火温暖,那是属于他这个年纪少年人特有的笑,发自内心,没有丝毫虚假。
杨白花往火炉里加满柴,在离墙角不远他又升起一堆火,想让庙里暖和一些,略显潮湿的木柴初燃,发出浓浓白烟,呛的杨白花双眼发红。
火升起,杨白花又走到破麻袋旁,一阵摸索,摸索出的是个手掌大小的木人,今天在城里被人殴打的时候,他曾弄丢了它,幸好他又找回来了。小木人被杨白花紧紧握在手中,他摇晃的走到木佛脚下,又把小木人放在自己的胸口,枕着佛脚而睡。
雪花纷飞,模糊了旦昼。
夜终于显出冷清,庙里的火光亮了又暗,星辰慢慢淡去。
一壶酒,三人喝了九成,留一成,
以后再相见不知是何年,就当留点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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