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还在自顾自的梳理着羽毛,一点也不为自己站在人家鼻梁上这回事担忧,反而还颇有些顾盼生辉,得意洋洋。
那人似乎被它闹了一通,也悠悠转醒,墨色的眸子轻轻眨了眨,先是有些迷蒙茫然,待得看清面前之物时,不由得展颜一笑。
她发梢上还沾着几根稻草,但这一笑,登时如云开雪霁,英气逼人,让人看了便情不自禁的心生欢喜。
只可惜,看得是只鸟儿。
待那雀儿大摇大摆的梳好羽毛,再扑棱着翅膀飞得远了,她才慢悠悠的用手撑起身子,视线环顾一圈,将半本化龙诀捡起,拍净上边的草穗。
看着手中的残本,不由得回想起那日,云雨过后,窗外月朗星稀,她心中有事,并未睡熟,想着半夜摸黑离去——她没勇气和师傅姐姐道别。
屋内没掌灯,但她夜可视物,小心翼翼摸索着起身,待来到桌案边时,才愕然发觉,斩妖刀,古龙衣,半本化龙诀,还有那支玉笛,都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了。
她眼眶一热,赶紧吸吸鼻子,强忍着泪水,悄悄的穿戴整齐,又轻轻踱步到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低头看见自己脖颈上正挂着一方由桃木刻制的阴阳佩坠,她知晓,这定然是师傅姐姐趁着自己睡着时给自己挂上的,一想到这,她就觉得更加肝肠寸断,自怀中摸出那块从小带到大的黑龙玉,放在了白祈的床头。
原本还想再亲一记师傅姐姐的,但她害怕温存一会,自己就再也舍不得走了,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咬紧牙关,翩然离去。
唉...早知晓,还是亲一记好了,也不知下一次见面是何时了,那时我还活着吗?
她躺在稻草堆上胡思乱想,身子随着马匹拉车摇晃,望着蓝天白云,日头渐升,又回想起师傅姐姐定然是早早知晓她的心思,将所需之物都给她备好,心头就漾起一片柔情。
解下腰间的玉笛,轻巧的旋了两圈,置在唇边。
笛声悠悠响起,清越婉转,寂寥悠远,笛声渐转高昂,如瑟瑟冬雨,风中残雪,到迂回低婉之处,更是苍凉刻骨,惹人哀伤。
她眼眶微湿,不由得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后,又再度吹奏。
只是接下来的曲调陡然升高,方一奏起,如海浪风啸,高陡铿锵,她双眸轻阖,指尖在笛身上跃动,笛声高越,竟像海啸一般,急浪奔涌朝前,一浪高过一浪,每一次到风头浪尖上时,又飘逸的轻转而过,宛如在雷鸣交加的海浪中上下翻飞的雨燕,借着海浪之势,不断乘风破浪。
笛声节节攀升,从容折转,待到最高处时,突然四下炸开,宛如雪山崩裂,万马奔腾,引得人心潮澎湃,林间鸟兽齐齐引颈长啸,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待笛声渐止,挥着马鞭的老农才笑道:“呵呵,少侠吹得可真好。”
墨离原本是望着远处的黛青色山脉出神,听见他这一说,脸不由自主的红了红,想要谦逊几句,却又听见老农接着道:“小老儿年轻的时候,也会吹那么几首,样貌也同你一般俊俏!”
他此言一出,墨离登时脸红了个通透。
此番一人出行之事,她早有打算,期间也不乏旁敲侧击的询问过不少人。
“行走江湖,那当然是得扮男装了,你一个人女孩子家,在外头可不方便。”江海澄大大咧咧的拍着她的肩告诫道。
当然,那次是他们一起去青楼捉族里几个纨绔子弟回来时,大牛喝得醉醺醺的时候说的。
“好了,别乱动,我同你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凪儿在她房里帮她打理衣裳。
那次,是她要偷溜出去买话本子,软磨硬泡之下,凪儿才给她出了这个法子——扮男装。
“你身份这般敏感,只怕姬胤一直派人盯着你,要想掩人耳目,易容是上上之选,再不济,扮男装也是可行的。”夜歌一脸认真的替她分析。
那次,是她旁敲侧击来的。
“呃...”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想着老农年轻时若是真的与自己样貌一般,那岂不是说...自己老了也会变成他那般。
她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堵...
“你可别臭美啦!”老妇人拍了他一下,笑骂道:“你若是有那般俊俏,还不早就美上了天,抢着去给人家公主当驸马也成了,还用得着娶我?”
老农被她又掐又打的,不敢多言,只好腆这脸拍马屁道:“你在我心里可不就是公主嘛!”
墨离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看不出来,老大爷的马屁功夫这般厉害,姑且不论他年轻的样貌,就这马屁功夫,她也是只能甘拜下风了。
他一句话把老妇人哄得喜笑颜开,两人在前边你侬我侬,惹得墨离一身鸡皮疙瘩起了又起。
忽然前方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就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从林中狼狈的钻了出来,他们一边逃跑,一边不时的回头探查,神情惶恐,仿佛身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
那几人瞧见老农驾车,赶紧挥动双手,大声喊道:“快跑,别进山里了!”
“不想死就快调头回去!”
老农吁了一声,拉紧绳头让马停下,待那几人跑近了,还没来得及开口相问,他们便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老妇人与他面面相觑。
“大爷,大娘,就到这里罢。”墨离从车后跳下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些银两递给老妇人,笑道:“你们从西边绕道去申城罢,别进山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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