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金独尘惊恐的,是从扇子上逐渐传来灼烧的温度,他定睛一看,伽罗的手掌通红,正炙烤着金扇。这金扇是金独尘的本命法宝,一损俱损,他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叫道:“尊者救我!”
南海尊者与金独尘到底也是同盟,此处敌人太多,就算南海尊者不屑金独尘所为,他也必须保下金独尘。只听砰的一声,随着南海尊者上前踏的一步,一股无形气势冲来,破开了伽罗的威压。伽罗闷哼一声,喉头翻起一股甜腻感,而金独尘则仿佛狂风拂面,吹走了那威压,也将神智定了下来。
伽罗没有恋战,只迅速的退回云音身边,小心的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就算南海尊者解了围,金独尘的本命法宝依然受了些损害,他一手捂胸,看着伽罗的目光不善,却又带着浓浓的忌惮。过得片刻,他突然冷笑道:“诸位前辈师兄也看到了,这位道友想要独吞龙骨,我金独尘行事龌蹉,大家或不愿与我为伍。但此人贪心不足,难道诸位便要为了那名声,将师门利益拱手相让么?”
说到师门利益,玄澄与墨纤云的眼光一动,俱是沉默不语。半夏却是眉眼疏朗,道:“我等修剑道,只问本心。”说话间,他忍不住朝伽罗看去,却见伽罗冷面寒霜,并不理会他。半夏一声苦笑,随即沉下脸色来防备的看着金独尘。
南海尊者却有些不耐起来,大声道:“莫要说那些了,赶紧将这龙骨分了便了。”
“休想!”伽罗咬碎银牙,踏前一步。周围的人一愣,已是隐隐显露出了几分恼意。伽罗虽然不理世事,却是极为聪慧,将他们的眼神都看在眼底,心中不免一沉。她想护住龙骨,想护住云音。但她也明白,这般场景,若是要护住任何一个,都得拼尽全力,若是要同时护住两个,只怕是……想到此处,她眼中也带了点玉石俱焚的绝然之色。就算是耗尽这命,她也要将云音保下来,只是……自己怕是从此再难在她身边了。
想到此处,伽罗也不禁有些凄凉惶然之感,侧头过头看着云音。云音也正正抬眼注视着伽罗。云音的眼是漆黑的,清淡的面容上并无表情,显得比平日更加缥缈难寻。她定定的看着伽罗,突然低声叹道:“痴儿。”言罢,她闭上眼,道:“随我念。”
一段枯涩艰深的字音从云音的喉头溢出。这字音并不是属于人类的声带发出的,因此云音的音节听上去别扭又难听,但伽罗却仿佛天生就懂得那般,低低的应和。
那是首古老苍凉的歌谣,从洪荒时代隐秘的流传,又消散无踪的历史。鳞虫之精,生而为龙,或翻云滚雨,或熔岩嬉戏,或吞吐蜃气,自性自在。当伽罗开口,她就无法停止,她仿佛看见那些逝去的血亲们在时光的尽头愉悦的打闹,高声的应和。它们,本就是这天地间最为自在的一族,有足以炫耀的历史,有足以傲然的力量。但这些都最终消散在时光之中,被人遗忘。就如同眼前的龙骨,埋在山中千年,无人知道,而在它死后,这些卑劣的人类还要将它挫骨扬灰。
伽罗的心神都已经沉在那奇特的歌谣中,她没有看见云音以凡人之躯,带领伽罗唱出了字字蕴道法的歌谣时,承受的反噬,就如杜鹃啼血,却依然不停。她也没有看见周围的人带着或是愤怒或是惊诧的表情,更没有看到半夏毅然绝然的拦在她的身前,为她挡去所有的攻击。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随着她的声音,这山抖动得越发强烈,龙骨上渐渐散发出点点荧光,这枯败的骨头又仿佛重新焕发出了灵气,显得晶莹剔透,只是却越发透明。
伽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想不到,她仿佛回到了她的真身,那条浑身都似红玉般漂亮修长的身体。只是不同于她三百岁弱小的长度,而是更加更加的修长,更加更加的强健,当她抬起身躯时,能遮盖住半个天幕。她让太阳暖洋洋的晒着自己的鳞片,快活得与同伴在云间翻滚,将山峦撞得乒乒作响,看着那些颤颤巍巍的弱小生物们四处逃窜哈哈哈大笑。
多么快活,又多么让人留恋。
可是,这里没有云音。
没有云音的世界,再快活也没有意义。
巨大的红龙一边快活的大笑,一边流着眼泪,睁开了双眼。从时光的那一端,看向了时光这一段弱小的自己。她讨厌弱小的自己,讨厌没有同伴的生活,讨厌修真人的味道。可是,这里有云音。
这就足够了。
伽罗睁开了一双竖瞳,与此同时,龙骨崩散,失去支柱的山体陡然崩裂开来,众人措不及防,被埋在了山中。
伽罗一直在做梦。
她时而是一头快活的巨龙,每天打着呵欠在熔岩里洗刷自己漂亮的鳞片,去吓吓想要屠龙的修真者或是军队。她时而又是一个人,穿着单调单薄的蓝色衣服,站在山顶间做着一成不变的事情。
当龙的时候,她是肆意快活的。做人的时候,她又是克制淡漠的。有时候她会想起她是伽罗,有时候她又想不起她到底是谁。这样的时候,通常都是她做人的时候。她会每天在卯时练剑,练得累了,便托着腮盘腿坐在悬崖上看着云海发呆。云海四季不变,她不知道这样的景色有什么好看的,但看得久了,她便能从中看出龙象犬马,看出天门田宅,看出才子佳人。
其实,也是另一种有趣。只是每每这时候,她便觉得有些焦躁,她觉得缺了点什么,就在这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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