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期而至。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黑色的大片大片的云相互挤着推着,偶尔怒吼着摩擦出一道光亮的闪电,照亮被雨水浇盖的黑暗世界。森林里较细的树枝被大雨打得几欲折断,像脱了线的纽扣一般斜斜地搭在树干上。
雨水从山上掰下一块又一块的黄土,划出长而深的沟壑。黄土和着雨水像无数条小溪流一样“哗啦啦”冲进森林里,在树根出淤积了一层层肥沃的土壤。
月彻脱下衣服,在雨水里冲刷掉上面的黄泥,再用力拧干净。身后一小堆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响,给小小的山洞带来了微弱但温暖的光亮。她用长长的树枝把衣服架在火上烤,然后自己赤着脚,抱着身体蜷在火堆旁取暖。
当她和斯娅赌气离开时,她就明白,要么就呆在随时会被什么东西吃掉的森林里过一夜,明天早上再回去,要么,就厚着脸皮回去找穆冥。这两个,她都不想。还好最后找到了这个小小的但是足以避雨的地方。月彻在大雨来临前拾了一些干木柴,成功升起了一堆火,保证自己在雨夜不会被冻僵,这对于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还好已经不下雪了,天气也没有那么冷,等到衣服干了她就可以在这里凑合着过一夜了。月彻唯一有点担心地就是现在自己半裸着,要是穆冥忽然“噌”地出现在她面前,那就糟糕了。
他经常这么做。
如果白弧在多好。月彻把脸埋进膝盖里,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眶不觉有些湿润。如果白弧在的话,自己就能对他说说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她很担心爸爸妈妈,说她很想他,说她其实不是那种柔弱的女孩儿,他一定会咧开嘴露出干净得牙齿,用温暖的手摸摸她的头,说相信她。白弧的脾气那么好,肯定不会和自己生气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如果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会很担心的······
穆冥站在她身后,看着那簇小火苗发出的光笼罩着她小小的身体。她像一只猫咪一样蜷缩着,歪着头看着外面的雨,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长而黑的头发遮盖住她大半个后背,隐约露出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粉嫩色的疤痕,还有尾椎上那个蝴蝶型的胎记。
“你还想站多久?”月彻微微有些恼怒地转过头,但仍然紧紧地抱着自己。她早就知道穆冥在身后,但衣服还没有干,她又不能够起身。
“我带你回去。”穆冥缓缓走到火边。
月彻撇过头去,不愿看他。她才不愿意被他保护,更不愿意被斯娅说她拖累了他们。
“斯娅一直是那个样子,你不用理会。”
月彻转过头来,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聚焦在洞外下得正欢的雨上,“你也觉得····我是个负担吗?”
“这只是我的责任。找到蝶月,我的任务才算完成。”
“那我问你,”月彻刚想站起来,又马上尴尬地缩好,“只要找到了蝶月,把它交给你们的国王,一切就都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吗?”
穆冥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如果他们能顺利找到王子的话。”
月彻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或许她本来就应该是个平凡的人。当一切都恢复原样后,她就把爸爸妈妈接到自己身边,可以随时照顾他们。或许她会嫁给白弧,当一个贤惠的妻子。在晴朗的周末带着他们的孩子在大草原上骑马,野餐。但她又觉得这一切不会那么顺利。
“你走吧,我会自己回去的。”月彻瞄了一眼架子上的衣服,它们还是湿哒哒地挂在那里,滴下去的水“喳喳”地响着。还好这只妖猫看上去一点都······不近女色。
穆冥身形一晃,变成紫色猫咪。
“哎,等一下,”月彻脸上微红,憋了很久,终于大着胆子说,“斯娅····好像很喜欢你呢。”
“嗖”紫色猫咪一跃,消失在了雨中。
真是不近人情的家伙。月彻苦笑了一声,双手快速地搓着,嘴里哈着热气。
雨整整下了一夜。
地平线上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白色的光透过细缝溜了进来。森林里的叶子被冲刷得很干净,油亮亮的,有的还在往下滴着水,“咚”地落在树下的大水坑里,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火苗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了,灰白色的烟弯弯曲曲地向上扭动着,发出呛人的味道。月彻站在洞口,看着森林里厚厚的一层淤水,再看看角落里已经断了跟的脏兮兮的高跟鞋,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在裙摆上扎了个结,推到膝盖以上,深吸一口气,赤着脚踏进了泥水里。
穆冥慢悠悠地在细细的树枝上走着,看着下面那个倔强的女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里走,偶尔还像小鹿一样在石块上跳来跳去。她在山洞里坐了一夜,而他在山洞上坐了一夜。她很倔强,要强,这一点倒是跟他很像。
月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把自己丢进浴缸,搓掉了一身的黄泥,胡乱披上了一件浴袍,然后把自己抛进了松软的棉被里。她累极了,浑身的骨头像脱了节一样,脚下火辣辣地疼着。月彻把头埋在枕头里,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手机的铃声和房东太太咒骂孩子的声音,但他们就像是从遥远的地底下传来的,虚无缥缈的,够也够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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