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没来由的一句话,可所指,又那样清晰。
西南的水路不平安,他不识水性,在船上,鱼龙混杂,一切都是未知。
姬格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止我,好多人都在担心,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她又这样说——显然,这回指的,是有心之人设局,传他身陷歇山雪崩之事。
姬格眼中的神色变了变,片刻,才笑了一声,道:“怎么不知道,下船时,头一个听到的消息,便是宸极帝姬谕旨,若是忠信王两日之内救不出身陷歇山的修罗世子,便要整个覆水连氏为之陪葬。”
伊祁箬渐渐低了头。
姬格的眼神愈深,眉间的忧虑也更重。
想想,若非父王顾全大局,初闻此事便一封折子递到了帝都,罪己求情,再三请帝姬收回成命,只怕今日,已然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良久,他语气深沉,只道:“你中计了。”
她抬头,目光里透着些鲜见的急切,“你别生气。”
“你知道我气什么?”一听,她又低下头,他叹了口气,替她说了答案:“你未尝不知这是计,可连华还是成功了。”
她当然知道。
她知道这是计策陷阱的可能性极大,但是,还总有那么个万一,是他真的遇险了。
姬异说得对,哪怕万一之事,只要同在乎之人关联起来,也会投以一万的上心。
何况,是眼前这个人?
她赌不起。
他摇了下头,眼里是满满的不放心,“你和重华都不该如此冲动。”
沉凝半晌,伊祁箬却笑了一下。
四周仆婢侍卫,都离得老远。
她缓缓摘了鬼面,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姬格眼里,生出一抹悲伤。
她笑了一笑,既不短,也不假,对他说:“我错了。”
话是诚恳的话,语气,亦是由衷。
他却有些哭笑不得,替她说了后一句:“可下一次,你还是会这么做。”
她不反驳,只是笑,淡淡的笑,就着月光,耀眼夺目。
“傻子。”
——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用来形容她。
宸极帝姬还是不说话。
这一回的沉默,比之前都要长久。
毫无征兆的,姬格忽然说了一句:“我很高兴。”
她点头——她当然知道他会高兴,可是……
他又说:“但我不愿这高兴,是用你的自取灭亡换来的。”
就算她再怎么不介意,他也还在意。
他问:“你还记不记得尧儿登基那日,我对你说过的话?”
她一颤,瞳孔一紧。
“若是有朝一日,你因我而受制于人不能自救,那我救。”他说着,抬手悬在她脸前,很想去碰一碰她,很想,掀下眼前这一层面具,好好看看她。
可他到底不曾。
——他的触碰,是她的忌讳。
收回手,他道:“你颖悟绝人,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就明白,也一直就不能接受。
“世子。”沉吟半晌,她眼里聚满了肃然固执,适才的动情之色,却已不见。
姬格微蹙着眉,等着她说话。
她断道:“你也一定知道,如何制人。”
这一句话,睿智如他,瞬息便明白个中含义。
明白,她的意思。
“你……”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知道她要说的话,自己很不想听,但却也清楚,那是逃不开的事实。
她问:“很多事情是改变不了的,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
姬格眸色一黯,这世上,还会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个道理的吗?
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鬼面,她抬了抬手,想去触碰他,隔了半晌,终又放下。
她告诉他:“你我,从来都是互相牵制。真要比狠,只有两败俱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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