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 立时经由檀香的呼唤之声,乱了这正原本沉浸在战捷喜讯传来的荒郊野场, 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人全都赶来了。产婆和丁嬷布置着产床,崔银水和木香忙去烧水,杨云骑上如今一岁的奔跑如同闪电的踏雪,去往素叶城里寻裴右安, 去报告这个消息——说也是奇的,踏雪天性桀骜, 平日是绝不允除裴右安和嘉芙之外的人靠近的, 便是裴右安骑它, 身前若无女主人同坐, 也是要先跳纵一番,实在甩不下人,方怏怏作罢, 今日却也仿佛通了灵性,双眸看着嘉芙扶着小腹被送进屋后,杨云试着靠近, 它竟异常温顺,容他架上了马鞍,上了自己的背,嘶鸣一声,纵蹄便往素叶城里飞驰而去,那丈高的料场大门,也不待老丁开启,纵身一跃,如红云般跳了出去,转眼便在野径上奔成了一团远去的模糊黑点。
还未生产之前,随着肚子里的孩儿一天天地长大,嘉芙有时会猜想,她和裴右安的这个头生孩儿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她憧憬能先生个和裴右安一样的儿子。因她知道,有裴右安这样的父亲,他们的头生长子,他一定会如一株小小青松,哪怕扎根于雪岩峭壁,风雨如磐,他也定会探向长空,茁壮成长。
她也知道,待日后她再给丈夫生一个他暗地里念念心想的娇娇女儿时,他一定会是个好哥哥,帮着父母一道,疼爱保护着他的妹妹。
希望和憧憬之余,和所有即将要为人母的女子一样,随着产期的日益临近,她有时免不了也会有一丝紧张。
她听说过妇人生产便如跨鬼门关一说。这种紧张,随了这几日裴右安不在身边,有时独自感到孩儿在腹中的胎动之时,会渐渐萦上心头。
但此刻,知这孩儿便要出世在即了,她反倒心无杂念,先前萦绕的那一缕紧张,更是烟消云散,再无半分。
不管是男孩儿,或是女娃儿,都是在她一腔母腹之内所孕的裴右安的骨血,她要平安诞下。想象着丈夫和孩子相见的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柔情和力量。
起先只是间或一阵,并不如何疼痛。渐渐地,阵痛变的频繁,亦加剧了起来。嘉芙口中紧紧咬着顶入的软木塞,忍着那仿佛渐渐变得麻木,却又要分明要将ròu_tǐ寸寸割裂的疼痛,闭着眼睛,在产婆的吩咐声中发力,再次努力,想要将腹中的孩儿送至人世。
此时距离昨晚她开始阵痛,已经过去了一个黑夜,又一个白昼。
窗畔白了,又渐渐黑下,裴右安也在门外,已经整整守候了一天一夜。
至次日天黑,那产婆探得宫腔终于大开,但似还未能足够容婴儿探头而出,如此持续已经有些时候,且一个昼夜的疼痛,产妇乏力,此刻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捞出,亦吃不下东西,产婆自己亦无多办法,只能叫一旁的丁嬷再给她喂些糖水,自己揉她小腹助产。
被咬出深深两道齿印的软木,从嘉芙口中被拔掉,伴随着腹部又一阵疼痛袭来,嘉芙下意识地发出了一缕痛呼之声,痛声透出门窗。
“夫君啊——”
这一个昼夜,她终于发出了第一声的呼叫,传入了裴右安的耳中。
他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脱卸的战甲,甲袍之上,染满已经干涸的血迹。
就在昨日傍晚,在素叶民众夹道相迎的欢呼声里,他方入城,从寻来的杨云口中得知嘉芙就要生产的消息,便立刻丢下一切,骑了踏雪赶回了家中。
一夜又一个白天的等待,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平安消息。
这是裴右安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最为漫长而煎熬的一个昼夜。
他曾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卿相,曾是经天纬地的一朝鼎臣,就在这一刻,哪怕他被贬至此地,卑微沦为一料场看守之人,在边城军民的眼中,他亦是万流景仰的铮铮砥柱,然却无人知道,他非神人超脱,更非钢铁无情,在他生而为人的数十寒暑之间,他亦有过噬心的灰暗片段。
生也非他所愿,死亦无所牵绊。
是这个自顾执意唤他“大表哥”的女孩儿,在那夜奔向他的怀抱之中,才叫他从此活着变得有了生趣。
又一盆刚擦过她身子的血水从屋里被端出来,汪红一片,泼洒掉,檀香白着脸,又飞快端了一盆干净的新烧好的热水进去了。
裴右安昨夜刚回来时的那种喜悦和激动已经荡然无存。他的脸色苍白,唇也早已褪尽了血色,这般的严寒天气,额前却沁着滚滚汗滴,五指紧紧抓着门框,手背青筋凸迸,如此,也抵不住手在微微颤抖。
身后的崔银水早已面无人色,两腿软的瘫跪在了地上,朝着前方胡乱跪拜磕头,嘴里不住地无声念叨着什么,也不知这太监拜的是个什么神,嘴里念的又是个什么词。
裴右安再也忍耐不住,推开房门,解掷战甲,丢弃于地,赤红着双目,朝床上女子奔去,飞扑了过去。
“芙儿!芙儿!我在!”
男人一膝跪于地上,紧紧地抓住她冰冷汗湿的手,送到唇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烘热它。
一个昼夜的疼痛,折磨她到了此刻,浑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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