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听到郭主任要地,一下都不吱声了。老头队的人说:“先尽他要,咱们比苦、比功劳,谁家也比不过他。”
郭全海噙着小蓝玉嘴烟袋,没有吱声,老孙头忙代他说:“他要南门外韩老六家那块抹斜地。”
郭全海坐着不动弹,说道:“别听他瞎说,你们先分。”
人们说啥也要把这块抹斜地分一垧给郭全海。郭全海回想起来,他在韩家吃劳金,在这块地上甩的汗珠也不少,这一垧地,侍弄得好,黄闪闪的苞米,能打十石,交完大租子,两个人吃穿不完,他知道这是大伙的好意,平常人一人半垧,他是跑腿子,分一垧是准备他娶媳妇的,他接受了大伙的好意,要了这块地。为了报答大伙的好意,他要尽心竭力给大伙干活,努力把工作作好。
大伙分了可心地。老田头笑嘻嘻地说:“这下可有盼头呐。”老孙头宣布,他家分的一垧地,要种三亩稗子,稗子出草,供牲口吃,牲口养得肥肥壮壮的,冬季进山拉套子,不能误事。李大个子的铁匠炉子连日连夜生着通红的烈火,他正忙着给人修犁杖,打锄头,准备来年大生产。
屯子里的人都下地里插橛子去了。桃花雪瓣静静地飘落在地面上、屋顶上和窗户上。农会院子里,没一点声音,萧队长一个人在家,轻松快乐,因为他觉得办完了一件大事。他坐在八仙桌子边,习惯地掏出金星笔和小本子,快乐地但是庄严地写道:彻底消灭封建势力,就是彻底消除几千年来阻碍我国生产发展的地主经济。地主打垮了,农民家家分了可心地。土地问题初步解决了,扎下了我们经济发展的根子。翻身农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会向前迈进,不会再落后。记得斯大林同志说过:“落后者便要挨打。‘一百年来的我们的历史,是一部挨打的历史。一百年来,我们的先驱者流血牺牲渴望达到的目的,就是使我们不再挨打的目的,如今在以毛主席为首的中共中央的英明领导下,快要达到了。
写到这儿,萧队长的两眼潮润了,眼角吊着两颗泪瓣。萧祥是个硬汉子。他出门在外,听到妈病重,因为没有钱抓药而死去的信息,也没有掉泪。这回却淌眼泪了。但这眼泪,不是悲伤,而是我们这一代的有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志的群众政治家的欢喜和感激的标记。
27
三月二十一日,桃花雪停了。分完地以后,萧队长和郭全海、李常有诸人把经验总结了一下,萧队长和老万,一个人骑一匹马,连夜回县去开扩大的区书联席会,准备出席四月省委召开的县书联席会议的材料。
家家的地里,都插了橛子。妇女识字班领导妇女编筐子,选籽种,做完一些农忙时节不能做的针线活。男子们掏粪送粪,调理牲口,修整农具,打下一年烧的柴火和柈子。屯子里的粪堆变小了,消失了,而每家的院子里都添了漆黑的小山似的柴火垛,和焦黄的围墙似的柈子墙。
三月的化冻的日子里,天气暖和了。桃花雪也叫埋汰雪,雪花飞落到地面上随即融化了,黑土浸湿了,化成了泥浆。道路不再像封冻时期的干燥和干净。人们传说和探听着松花江开江的情形。老孙头赶车上县卖柈子,回来对大伙说道:“今年江是文开,不是武开,武开要起大冰排,文开朝底下化。今年化冰早,年头不会坏。”
劳动的人们都欢欢喜喜,走道哼着小曲,办事的人家,一个星期总有一二起,屯子里常常听见呜呜的喇叭声。
郭全海搬进了分给他的新屋里。这是杜善人租给人住的,三间小房,带个小院,小巧干净。西屋是老田头住着,老田头嫌唬农会下屋太大了,冬天烧火费柈子,自愿搬到这小屋。东屋就是郭全海的新房,农会为了他办事,特为分劈给他的。屯子里到处谈唠着郭、刘的喜事,在李大个子的屋子的房檐下,聚着一堆人,正在抽烟晒太阳,谈唠着屯子里的事,也谈起郭全海的喜事:“是龙配凤呀。”
“男女两家,都没老人,小日子利利索索的。”
“听说是老孙头保媒。”
“你瞅不是那老家伙来了。”
老孙头来到人们的跟前,大伙围拢来,问这问那。上年纪的人们问道:“还用不用开锁猪1呀?”
1满族风俗:生了儿女,要把名字写在红布上,藏于居室西墙锁神柜。姑娘出阁的那天,要从锁神柜里,把那写着她的名字的红布取去,叫做开锁。开锁时要用一只猪,或两只猪祭奠锁神,这猪就叫开锁猪,由男家送来。
老孙头说:“用啥开锁猪?咱们郭主任不信这一套,西墙连锁神柜也没有安。”看到人们爱听他的话,他话就多了:“都要经过这一遭的。三十年前,我办事那天,老岳母非得要开锁猪不解。穷家哪有肥猪呀?光有小壳囊,就送个小壳囊过去,外加二升黄米,一升黄豆,一棒子烧酒。老岳母瞅着送来个小猪,就骂保媒的:”说是双猪双酒,送来就是这么个玩艺。你这媒是怎么保的?你算啥玩艺?吃啥长大的?你妈生下你来光胡弄人的?‘保媒的叫她这一骂,夹着尾巴就跑了,下马席1也没吃成。老岳母回头瞅瞅那小猪实在太小,就换上她猪圈里的一个大肥猪,牵进里屋,叫它冲西墙站住,叫我老伴冲西墙跪下,叩了三个头。傧相把酒往猪耳丫子上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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