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平一个屁股着地,早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撑着爬起来。秦广的一记扫腿,堪堪往那腿肚上落去。待得落到实处,秦平嘴里一声“妈呀”闷哼出口,只觉得那双腿,从肉到骨,哪里还有一样,可是他的。
这秦平平日里何曾吃过这番苦,这时,两腿就像是断了般,再跑不脱了。知道这位家兄,到底不比别人,便是打死了他也是做得出的。当下,既不敢出言挑衅,也不知如何求饶。索性在地上滚将起来,一味的哀嚎。
这秦广,先听了这弟弟的恶行,早有代父教训的意思,但也只是想着狠狠修理一顿。等真正见了这般泼皮无赖摸样,越发火起。操手从那看门的捕快手里夺了一根水火棍,正使得顺手。把平日在军营里学的那些把式,在一条棍底尽数耍了出来。
初时,秦平还好歹几分硬气的扛着,等二十军棍下来,只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三十棍不到,人已经是一滩软泥,一张白脸成了猪肝色,那细嫩的面皮上,青筋都已经绷起来了。
却说顺天府的那几个老捕快,当差几十年,早就是八面玲珑的主。初时,看着秦平挨的那一顿打,倒也觉得解气。后来,看看这厮外强中干,实在经不起几棍。
转念一想,这厮要是被活活打死在这顺天府门口,怎么说,他们几个也逃脱不掉干系。此时别人上去不得,他几个,却是不得不去劝阻。那几个差役赶紧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便齐齐上来拉住这秦广。
这秦广在军中都是能挨百棍上下,犹能生龙活虎的人,哪里看得起秦平这副羸弱的摸样。众人来劝,越发怒火中烧,只恨不得早早打死这厮了事。那棍子索性落得更急更重。棍下的秦平,嗷嗷哀嚎了几声,声气越来越弱了。
这可不得了,那几个仆役,赶紧死死的抱着秦广的棍子,齐齐在他面前跪了。
“爷,您是好汉,你就打死这厮,原本,我等都犯不着管。可是您老要是在这顺天府的大门上就此将这厮活活打死。您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一家老小,指定得牵连在里头。不说这人命官司如何,就算只是摘了差使,以后我这几个,拖儿带口,也甭想在这京都里活了。”
这些仆役一面声泪俱下的哀声求着,一面死死的抱着那水火棍,秦广,一时倒也挣扎不得,只好恨恨的弃了。
一转念,心底里又想到,自家的那个老爹,横竖心疼的就是这个儿子,到底血浓于水,此时真要顺心打死了,以后在他老人家面前,又如何说得过去。再者,这厮虽然不肖,但到底是他弟弟,一发打死,日后,在江湖上走动,也不好说得。只好愤愤的罢了手。
脚尖往地上秦平的背上一挑,看着倒是一股狠劲,着实,他这抬脚一下至少能让秦平躺上半月。但实则,却暗暗使了一股巧力,划出一道真气,护了他心脉,只让他不死罢了。
秦广回身卷了自己的那一身包裹,把那军刀仍旧往肩上扛了。也不再辞别故旧,独个儿,朝着西门上,大踏步去了。一时,竟没人敢拦他。
这件事,倒也成了京城近来的一件快事。秦昭后来听闻,也只得是老脸羞愧,只能是怨自己,平日里疏于管教,徒遗羞辱罢了。
秦平受此一难,便一直趴在床上,起身不来。十这边的事交代过去,也指望不上了。
自然,十也没曾想指望过这个名义上的长随,能做好什么事来。平日里紧要点的吩咐,也从不经他的手。
只让巴布苦,着人把话带到府上去,要的书目,一件件都按他的意思取了过来。
只是,虽然是连着与巴布苦说了好几回,要府上再遣两个得力的丫鬟和仆人过来使唤。巴布苦总是借故推脱,一直不见实际。十,越发烦了起来。后来,索性连提都懒得再提了。
这一日,就着这场春雪,巴布苦与十整了一炉小火,在楼上,美美的吃了一锅肥羊肉。十,醉意上头,竟横七竖八,斜躺在临门的毯子上,看着屋外的簌簌落雪,在那回风里漫卷起来的样子。
对于那些阴的、明的,一应的算计,一时在心底里想开了,早就不再在意了。有什么好值得在意的呢,这一切,一切所谓的挣扎!他经曾经历了那么多,身后,挂着一个神奇的,谜一样的故事。他还计较什么?又有什么,值得过多的计较。
此时,正好借着醉意,不但敞开衣襟,也剖开内心。十竟然觉得,渐渐的,充满了一种隐隐的,倒像带着几分欢喜的躁动,但是,这种无名的不可捉摸的欢喜的感触,一面涌成他内心似狂似躁的烦苦。一面到底使得他乐极生悲,涌起几丝感伤来。
一时,酒欢撒尽,便颓靡的,兀自独坐在房内,低头不言了。
对着这反常的漫天白雪,十分滋味,一时间,尽到眼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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