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霜衣稍稍一抬头,马上后颈便被压了下去。她倔强地一用力,脖颈上登时疼得如同要断裂一般。她蓦地跌跪地下,地上的小血泊,被溅起一串暗红的花。
就在此时,她一头秀发上插着的那把牛角黄玉梳,吃了这一跌,铮地撞落地面。
精巧的一十八朵手工雕花牡丹,伴着这一声香消玉殒。晶莹剔透的插梳,撞成两半,骨碌碌滚到一边去。闵霜衣眼睁睁地看着那裂口中,爬出了一只八脚虫来,两个触须在空中轻点几回,陡然僵直,一阵抽搐后呜呼哀哉。
段琴道:“我在‘小廊姑娘’身上落了师妹的通灵蛊,只等今日夜晚,用这蛊通知一众兄弟包围这里。夫人纵然是未卜先知,神机妙算,可有料到这一着来?”
通灵……蛊?闵霜衣盯着那牛角插梳,裂得彻底,碎得痛快。
原来,她一心算计,最终被算计得最惨的,反倒是她自己。
她曾低头仔细摩挲过的这牛角黄玉梳,里面竟藏着蛊虫。就像她不知道,那个温柔地抱着她,口口声声唤她“小姐姐”的少女,竟是处心积虑,要前来剿杀她红泥居上下五十人的杀手。
闵霜衣竟笑了起来。凄厉的笑声,响彻整个红墙白灯笼的大院。
她竟然还痴痴地想要为了这个人,牺牲自己,截住血夫人,去换她的一命。
“你们蓄意已久。”血夫人道。
“承让。我‘反鬼皆杀’的首领青襟客,为铲除你们一班残害少女的妖孽,自三十四年前便纠集有志之士,为的就是这一天。”
“你们之前可还有对我的鬼娘动过手?”血夫人面不改色地道。
段琴道:“两个。阿渺。三三儿。”
“果然如此。”血夫人颔首。
闵霜衣见到夫人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杀气。
“都是你做的?”血夫人又问。
段琴沉默,是以承认了。闵霜衣依然笑着,却是心如死灰。阿渺、三三儿两个,爱上了,宁死也不肯将人带回红泥居。阿渺是逃走了又被人抓回来,被杀死在柳树下以杀鸡儆猴;三三儿则根本回都没有再回来过,血夫人也许把她留在了哪个荒无人烟的山涧。
段琴他们,要的是彻底剿灭,所以阿渺和三三儿誓死不肯将段琴带回红泥居,他们也就没办法达成目的。除了鬼娘,没有人能进得了红泥居。
惟有她,闵霜衣。
她把段琴带了回来。
“你以为这样,便真可以杀灭我红泥居上上下下?”血夫人嗤了一声。
段琴道:“夫人固然神通广大,然我‘反鬼皆杀’亦非等闲之辈。”
闵霜衣听到外院已是乱成一团。女子凄厉的呼喊和嘶叫声,扭打声,刀剑的铿锵声,交错成阵。树枝断裂,瓦片落下,白灯笼一盏一盏熄灭,也有火焰舔食檐角,慢慢攀援上屋顶,漫成冲天火光。
她看不见,却听得见。貂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凄惨而声嘶力竭地叫着:“夫人——夫人——”
这声音越来越不清晰了。闵霜衣感觉到眼前的一切,非常乱,乱得自己有些眩晕。
貂锦渐渐模糊的声音还在喊:“保护夫人!让夫人出去……”
“夫人。”闵霜衣看着血夫人,喉咙里只哽咽出这句话。
血夫人的表情很奇怪。如若说方才的她,脸上是闵霜衣捉摸不透的讶异、愤怒、以及诸如此类的种种神情的话,此刻她脸上却带了一些伤恸与悯然。闵霜衣原以为她会震怒的,可是她没有。她这样看着她,完全不是她预想中的反应。
夫人何以有这样的神色?是感叹她的背叛?她的天真无知?还是哀悼红泥居今日将亡于此?
闵霜衣不愿意想。
闭上眼睛。无论今日红泥居将亡与否,她这一条命,定是不能活的了。
架在脖颈上的尖刀还在,段琴押着她,与血夫人对峙。闵霜衣猜测她是想要把自己作为人质,令血夫人不能轻易动手。
可是她不禁苦笑。段琴想错了,血夫人原就不是那样的人,会为了自己手下的一个鬼娘而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哪怕面对的是自己最偏心的鬼娘,想来亦是如此。
“段琴,夫人不会因为我就不对你动手。”闵霜衣道。
段琴不接她的话。自从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跟闵霜衣多说过一句,闵霜衣也再也没有看见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闵霜衣面对的是血夫人,但夫人脸上的意思,她也读不出来。
“你杀不了她的。”血夫人只是这样说道。
“试试看。”段琴道。
闵霜衣陡然感觉自己颈上一阵刺痛。低头看时,那尖刀竟已扎进了自己皮肉,稳稳准准地割进了动脉。
若不是鬼娘,普通人定然已经血溅五步。
“你在做什么。”血夫人轻轻向前迈了一尺。
段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控制这些怪物的生死,但若果将她们削成肉泥,挫骨扬灰,想要她们重新复活,怕也是很难。”
此刻,闵霜衣只求速死。
那一刀不是扎在了她身上,而是扎进了她心里。终于让她彻底明白了,无论段琴有意无意,她是来杀她的。
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以为已经成了真,结果到了最后,依然是假的。
造化终于弄人。
“你可以杀了我。”闵霜衣对段琴说,但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外面愈战愈烈,不时传来女子的惨叫。鬼娘似乎措手不及,节节败退。今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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