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她望向谁,谁便从那目光中领略到一阵透骨寒意。
“上、上,杀了她!诱子杀人了!”众人互相鼓励着,却僵持了许久,无一个人敢上前。
段琴凶狠地环视,好容易有汉子大喊一声,壮了胆提了刀冲上来,她只将身子一闪,左脚一扭,轻巧地一个地龙翻子,准准地将刀戳进了他心窝。
汉子叫也未来得及叫,在地上抽搐了片刻,便再不动弹了。
“他娘的!”另一汉子骂道,挥起搠棍抬脚向她冲来。段琴蔑然一眼,身子摇一摇,左开弓,一招武松脱铐,那汉子躲也躲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尖刀在自己胸前从下望上生生捩开一道大口,轰然倒地。
连杀三人,段琴昂然站立,掣刀在手,如呲开獠牙之兽。
她咆哮道:“还有哪个杂碎要上来送死?!”
众人未曾想,这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阴郁少女,武功竟高强至此。如今她大开杀戒,血溅五步,无人能挡。
正在这时,段琴身后传来一声雄浑喝斥:“段琴!你在做甚么!”
段琴猛地扭头,见首领白发萧然,正站在台阶上望着自己。她眼里登时烧起鬼火,抢步冲上,一刀直搠老者心窝——
“段琴!你不念救你活命、养你十五年之恩,是为不忠、不义、不孝!”
她的刀霎时停在老者胸前。
老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尽是痛恸可惜之色:“老朽如此对你,无非是为天下苍生日后免受妖魔之乱,你竟不能理解老朽苦心……再者,老朽养你一十五年,纵是待你严苛,你难道就不念养育之恩?”
段琴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乱响,全身微颤,双目怒视,那刀尖依旧抵着老者胸口,却已慢慢望下滑落。
夕阳斜照,燃了一天的红云。映在段琴的眸子里,是另一番的热。
她一步一步,后退到院落中心,望着老者衰颓面容,字字顿顿地,说道:“你听好了,我段琴,只为你杀血夫人一人,算是报你十五年前活命之恩。血夫人死后,我登时便走,绝不留在这里。”
语毕,她毅然转身离开,丢下一众战战兢兢的门徒,以及站立在夕阳中的巍巍老者。
如今看着身边唯唯诺诺的门众,段琴惟有冷笑。她端过斟满酒的大碗,慵懒地向四周举举,道:“干。”
身边的陪酒小娘,殷勤地为她又满上酒碗。段琴睨着一双醉眼,还是捏着她的手腕,道:“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陪酒小娘极是顺从,放了酒壶,在她旁侧坐下。段琴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着,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段姑娘,你笑什么?”身边门徒不解。
段琴不回答,只是看着这女子一双淡眉,眸剪秋水,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却少了几分黠然灵动;琼鼻堆雪,唇染胭脂,轮廓虽是极好,亦没了些出凡脱俗。一张嫩玉鹅蛋脸,贝齿皓颈,论容貌,已算是个拔尖儿的美人,然而——却无神。
“只顾看我做什么?”陪酒小娘轻轻移开下巴,为她又斟上一碗。
只听段琴喃喃:“不是……”然后宛然自哂。
林幼烟这时为她端了解酒汤上来,她摇手不要,但分明看出已是醉到七八分了的。幼烟将汤放下,吩咐身边人:“去准备好房间让段姑娘歇息。”
陪酒的小娘见着情景,知道是要散了的,便要起身收拾。谁知段琴醉了,硬是拉着她不放。她惟有陪着笑脸,道:“酒吃好了,还是回房歇着去吧。”
她这一笑,却惹得段琴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又捏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口齿不清地道:“你别笑,你原就没神韵,若再笑,便更不像了……”
陪酒小娘不明就里,惊讶地看着幼烟。林幼烟不言语,只是将烂醉的段琴扶起,向首领请辞道:“许公,我带师姐回房间。”
老者颔首,依旧低头品茗。
林幼烟扶着走路也不甚稳的段琴,不由有些担心地道:“师姐,你真个不要点解酒汤?”
段琴嗤道:“解酒汤……?能解个屁的酒,不如我倒头睡一觉来得自在。”
幼烟也不好多说,只得随她去。但走了两步,又听她在那厢似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白仲啊……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夯货……”
“师姐?”幼烟看她闭着眼睛,两颊为酒力烧得酡红,神志已有些模糊。
“白仲啊……”她还要在哪里兀自断断续续说着,“我不能对别人好、我一对别人好、我就感觉自己在骗她……感觉我便不是我了……变成另一个人了……只有她怕我、恨我,我才觉得我在做我自己、我没有骗她……”
林幼烟心头一颤,看着段琴说的醉话,不知为何,一股酸涩涌了上来。
“白仲、二十年来、我就是个诱子。我这个诱子只学会了怎样骗……至于怎样对别人好、我一点也不会……”
“师姐,别说了,你对我很好。”幼烟轻轻将她的乱发拨到耳后。
她将她扶到床上,段琴一头倒下,口中还在说道:“白仲、我告诉你、我就是个废物。我根本没本事让她喜欢上原来的这个我,真的……连我自己都讨厌……”
“师姐,再别说了,先休息吧。”林幼烟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肩上。她闭上双眼,感觉到一股暖暖的热流流下。
“我不会……我没本事……”段琴就这样喃喃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林幼烟伏在她肩膀上,也带着一点点的温暖,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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