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姝鬟口吻严厉,对孔德立和来客不留情面,本想趁着屋里人没有发现时悄悄退开,以免尴尬,脑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有些耳熟,却像是以前在四方楼里曾经交往过的中昆士子李琳。
“鬟姑娘莫恼,小生只是一时不懂贵府的规矩,因为听说贵府书房西壁有先朝名家李善长的山河图,所以央德立兄带小生进来观瞻……实在不是有意犯忌,还请鬟姑娘包涵一二!”
李琳这辩解听得我直摇头:李姓是中昆士族里的大姓,数百年根基,李琳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书房西壁上的那幅山河图早就因为这府第废置多年而残损了,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孔德立最近四下联系已经被工部新设的“工学院”供为院士的郑百工老师傅等人,筹备开创一份“工农报”。我认为应该煅炼他的能力,不止让卢广京从经济及杂务处置上帮他,还在他的名刺上署了自己的名字推荐他,好让他不至于因为身份低微而无法拜见士人学子。怎知他竟如此不争气,居然带着外人进了书房。
这书房里有刑部分立、统一钱币、推行复式记帐等重大政务的行事计划,虽说机密文件有铜橱锁着,可没锁起的稿纸等物难免有片言只语透露我的倾向意见。我以前准许孔德立自由进出的决定,实在是太缺少保密意识,完全忘了他年纪尚轻,定力不足,很容易被人哄骗。
我心思一转,走远了然后再大踏步走到书房前,一面往里走一面问:“姝鬟,你在吵什么?”
我一进去,书房里的声音顿时停止了,孔德立面有愧色的行礼,却说不出话来;姝鬟脸上怒意未消,一面行礼一面回答:“德立把外人带进书房里来……”
当日我在四方楼里与李琳交往,他欺我是寒门小子,毫无身份,对我颇为轻慢,此时他见我进来,神色便有些尴尬,显得进退两难。
我哈哈一笑,打断姝鬟的话,上前握住李琳的手臂笑道:“原来是李兄!李兄大驾光临,篷筚生辉!今日初雪盛景,小弟和醒源兄正嫌只有二人赏雪,少了清谈佳友,大为无趣,李兄就如从天降,真乃人生快事!”
我一面说,一面挽着李琳的手往外走。
李琳就势下坡,一面礼让谦虚,一面跟着我往外走,将私闯书房一事略过不提。
琉璃亭号称“亭”,实则是米来高的基台上筑起的三开间楼阁,墙壁及屋顶皆以琉璃装饰,飞檐勾斗,冰棱流垂,在白雪明光的映照下显得流光溢彩,颇有琼楼玉宇天上宫阙之感。
“推窗见白雪,皑皑颜色烈……”
刚过宝瓶门,就听到右间晁视正击节吟唱,显然正在自得其乐。
“醒源兄,一人独酌,岂不寂寞?我特意邀来佳友,赏雪清谈,把酒言欢!”
晁视脸色转红,显然正是小醉微熏的时候,见我贸然进屋,不禁皱眉,大为不悦:“你这人一身俗气,可别带来的人也跟你一样。”
晁视一说就准,顿时让我觉得面上无光,尴尬一笑道:“哪里哪里……我保证带来的人是清华高贵,绝不是我这样的俗人可比的……”
我刚把李琳让出来正想替他们互相介绍,李琳已经先一步行礼,口称:“晁世兄!”
他这礼节行的却是士族子弟相见的正式礼节,晁视先是一愕,然后才起身还礼,笑道:“可是道州李家的玉华世兄?八年不见,不意今日在此相逢,幸甚幸甚!”
李琳笑道:“晁世兄过目不忘,竟能记得八年前仅是随侍在兄长之侧的区区小子,小子幸何如哉!”
两人一番谦让,晁视举手相邀:“李世兄少坐,某家去吩咐下人整治些可意之物,清谈赏雪。佳客远来,若无好酒好菜,岂不是枉负了美景盛情?”
我知他必是因为当面询问我邀李琳来此的原因不方便,所以借口走开去找跟在我身边的双姝了解情况,当下殷殷招待李琳坐了。
晁视出去片刻就回来了,过不多时,姝鬟送上酒菜,又将炉火加旺,三人推杯换盏,饮酒清谈。
李琳和我也算是布衣相交,比官场中人少了许多拘束,加上他是士族清谈派的佼佼者,论文谈政都说得头头是道,此时宾主之间彼此迎奉,气氛自然热烈。我酒量尚可,但却是饮酒上脸的类型,很显量浅,我也乐得借此三分酒意七分发挥,作出一副酒醉得意之态来。
酒到醉时,说话更是随意散漫,晁视从侧旁笑了我一句:“你想安闲渡日,先把眼前的麻烦事理清了再说吧!”
我嘿嘿一笑,用一种自吹自擂的语调道:“那算什么麻烦,只是我不出手而已,一出手立马就收拾停当了。”
这话题一出,李琳的眼睛顿时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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