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揖道:“下官来迟,越大人救治及时,下官谢过。”
好重的一鼻子酸味,越临川撇了撇嘴,陌楚荻觉察到他的动静,偏头笑起。越临川道:“既然翟大人来了,在下就不搅病人的清静了,大人好生看顾,押在这里的人若有个三长两短,在下面上也不好过。”
“下官自然知道,越大人慢走。”
越临川将手从陌楚荻身前抽回,起身出了牢房。翟怀羽上前扶住陌楚荻,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刺通几处穴道为他镇气止血,一边行针一边问道:“惹你这样大动肝气,方才是谁来过?三殿下?”
陌楚荻只道:“日日都咳,今日只是咳得多了些,狱吏们见识少,大惊小怪劳动怀兄过来,楚荻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打你卡你,激你气你,他嫌你活得不够长是怎的!”
“怀兄见大理寺的牢房精雅有趣,是想进来住住怎的?”
翟怀羽咬紧牙关不再说话,取出应急的药粉让陌楚荻就着冷药汁喝下,又道:“我从你家过来,所以迟了。”
陌楚荻一怔。
“早说尊夫人的体质过弱稳不住胎气,如今你获罪陷狱又激了她一场,孩子已经落了。”
陌楚荻动了动嘴唇,恍惚问道:“……内子她……”
“尊夫人无恙,只是气血虚浮,我传些好话给她听听也就是了。”
“……上天责罚……原是应了这个……”
“恩?”
“……我阴德太亏,命里无子……合该的……”
翟怀羽托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最看不得你这样,‘阴德太亏’也是自己说的么?作践身子我还能救你,连心都作践了去谁能救你?”
陌楚荻摇头,恢复了往日神情,“想必皇上不日便会下旨,待楚荻流配出京,怀兄也少了这些麻烦。”
翟怀羽身上一震,半蹲下身子正面看着他,“你要流配?三殿下……”
“国法无情,纵是皇子也无计可施。”
“药怎么办?能让下人跟着么?我辞官,再随过去,前后差的这些日子……”
陌楚荻愕然看他。
“能让下人跟着么?你又不会煎药。”
“……楚荻现在这个样子,怀兄还想求些什么?”
“你以为我想求些什么?你以为我想求你些什么?”
“当日一拍两应,如今楚荻出京再给不了你,就不算数了?”
翟怀羽怔着看他,片刻道:“我不跟在你身边,谁来顾惜你的性命?”
“楚荻远在天边,是死是活对怀兄有何分别?”
翟怀羽的眼中一瞬之间闪出极痛的神情,定定看了陌楚荻一刻,道:“有分别,大有分别。你活一日我活一日,若你死了,我断不独活。”
陌楚荻嗤声笑起,“当日讲定各取所需,怀兄几时变得这般深情?”
翟怀羽托着他下颌的手加了力道,“你当我求的只是你的身子是么?”
陌楚荻无话。
翟怀羽自怀中掏出一个胭脂红色的水滴瓶子,“你知这是什么?”
“……怀兄的独门奇毒,寸相思。”
“你知它为何叫做寸相思?”
陌楚荻一时呆住。
翟怀羽仍在问,“你知你我初见,何年何地?”
“……我十五岁时,在陌家本宅。你初入太医院,道我活不过而立之年。”
翟怀羽郁郁笑起,“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是在陌家本宅,但你不是十五,是七岁,被三殿下抱在怀里,穿着雪一样干净的白绢衫子,就像高枝儿上的玉兰花。我跟着师傅做药童,根本不敢抬头看你,觉得看你一眼都是脏了你。我生了那么大,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孩子,而且喜欢到那个地步,觉得世上再没比你更干净更金贵的东西,只见过一面,就像熬干了骨头。”
“干净金贵,那时的楚荻还算得上,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怀兄自当想得开些。”
“我想不开!我想不开为何我与三殿下一般年纪,品貌不下于他,才智不输于他,只因他是皇子,是你的至亲表哥,便能抱你宠你,亲你近你,我却日日夜夜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后来我想明白了,你身子不好,若我能做天下第一的神医,即使你离得了三殿下也离不了我,起初我只为能到你身边,能不时见你,从不曾想过你会主动示好……我知道你对我全无半分真心,也不敢对你流露半分真心,以你的心狠无情,我若留给你一丝可乘之机,便一世不能再近你身。纵我知你如此,对你的恋慕之情却有增无减,多处一刻便愈烈一分,有时我想你想得焚骨炙髓,想得熬不过去,我不明白为何人活在世上要受这样的苦楚,受这样的苦楚何必活着!”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异样的火,陌楚荻对视一刻,垂下双眸。
“不曾给过三殿下的东西都已给了怀兄,怀兄这份情意,楚荻实是无力再还了。”
他大病甫宁,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潮红。翟怀羽看他一刻,慢慢放下手,握住他细弱的手腕。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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