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妇从前便得了嘱咐,不得对外人提起谢百同的名字,此时不敢多留,提起篮子便要离去。南轩忽问道:“你的名字,可是叫做流霜?”那少妇讶道:“你怎会知道……”忽然住了口,转身匆匆去了。
南轩听她承认,心中早已凉了大半。他身子忽又猛地一颤,想起清雪的名字,若是以反切之法念出来,便是一个阕字!南轩心中一时全然乱作一团,只是盯住眼前那堆黄土,喃喃的道:“清雪,清雪,你出来……”一边说着,身子已软了下去。
夜阑时分,那少妇正在厨下烧饭,忽听有人急急拍门,她急忙去将门开了,见是县宰大人毕恭毕敬的领了自己今晨所见的男子上门来。那少妇心中惊疑不定,还未说话,县宰便连声催促道:“贵客到了,快去备茶。”南轩摆了摆手,道:“不必,这位夫人,我有几件事想要问你。”那少妇怯怯的应了一声“是”,将众人带进堂中。
南轩在椅中慢慢坐下,低低的道:“夫人不必害怕。你爹是怎样过世的?”那少妇道:“爹爹旧时得过肺疾,平素便时常咳嗽,今冬不慎染了风寒,不知怎么引发了旧病……”南轩默然不语,指甲一下下的划着扶手,半晌道:“你娘呢,她待你爹很好罢。”那少妇垂头道:“贱妾的母亲生下贱妾不久便去了,如今已二十年了。”南轩一时愣住,忽然想起苏清雪离京也不过十四年,怎会有这么大的女儿?他心中一时欢喜之极,纵是苏清雪再不见他,只要他好好的活着便够了。
却听那少妇道:“贱妾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贱妾幼时失了双亲,爹爹收留了我。”南轩几乎怄出一口血来,问道:“他给你改了流霜的名字?”那少妇道:“贱妾本就叫做留双,邻家婶婶说娘一直盼着贱妾的生身父亲回来,怀胎时便替贱妾取了留双的名字。”南轩这时才知道她的名字原是留双,他一时不知收留苏留双之人是不是苏清雪,问道:“你爹留有什么遗物没有?”苏留双想了一想,道:“有。”便回房去寻。
苏留双不久出来,手中握着一块玉佩,道:“爹爹留下了这个。”将那玉佩奉了过去。南轩颤着手接过,苏留双刚出房门时他便认出这是一块扭丝纹瑗玉佩,正是苏清雪旧日的随身饰物。他伤心难过之极,竟不自禁的淌下泪来。
夜极深,南轩摆手命侍从在外候着,孤身一人进了早已残旧不堪的云阳侯府,一步步慢慢走进书房去。书房中连一张纸、一卷书也无,只桌上抛了一支笔,另有一块黑黝黝的方石,俱是尘蒙三寸。南轩看了半晌,这才认出是自己当年换给苏清雪的天枢砚。一旁空荡荡的书架上摆了一只白楠盒子。
南轩将那盒子取了下来,想起少年时在博望苑里由苏清雪陪着读书,太傅时常吩咐作文章,有时自己实在头痛,便让苏清雪替自己做了,自己照抄一遍。苏清雪作好的文章素来便搁在这白楠盒子里。南轩回想旧事,微微笑了一下,手中将那盒子打开了,见里面是半幅边角泛黄的残画,背面题了几行蝇头小字。南轩细细辩认着读了,只觉胸中气血不住翻涌。他这几日来本就心绪纷乱,气血纠结,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喷在那天枢砚中,将那凝墨一点点的化开了,丝丝缕缕的搀进那血中。
南轩低头看着那砚石,见血中弱弱的透出几点微光,自然是砚池中的金星。南轩想起从前苏清雪初归不久时,在石渠阁中拿着这天枢砚逗自己开心,他想起了这一件,无数旧事便一起涌到心头眼前,南轩心中思念悔恨欲死,一时忽想,若自己做太子时便被人弄死,今日可好得多了。
除了苏清雪和南轩,没有人知道那半张残画上写了这样的文字:
“予与君相识十载有余,情之所系,知之深于余人。君以谢、玦之事见疑,予无二心,君细思可得。君为人皇,所虑固多,予亦不敢存怨怼之心。若不见谅,乞骸骨得葬父母弱妹之旁,安敢不念君恩于九泉之下。”
他等着他回头,他却将他远远的赶走了;他只想死后能陪着父母家人,他却命他死了也只能葬在关外。
尾声?奈何桥 奈何桥上不识君
看不出时辰,身周全然是一片幽昧,脚下也似是高低不平,南轩也不知自己已行了多久,只觉又渴又累。想起阎君竟然判了自己“因缘似误而非误,罢两国干戈,免万民涂炭,可再为帝王一世”,一时只是苦笑。又行了片刻,忽见前方似是有一点微光,南轩心中踏实了些,加紧步子过去,见眼前是一座极长的木桥,另一端隐在云雾中看不分明,一位老妇坐在桥头熬汤,身前点了一盏油灯。南轩心知这便是奈何桥,迟疑片刻,慢慢走上桥去。那老妇舀了一碗汤给他,淡淡的道:“喝了再过去。”
南轩端着那汤碗,心道这多半便是孟婆汤了,心中一时犹豫难决,若是不喝,便不能过这奈何桥,可若是喝了,将生前之事尽数忘了,还怎找得到苏清雪。他正思前想后时,忽见桥旁水边立着一人,竟分明是苏清雪的身姿!南轩愣在当地,一时手都抖了,将汤水溅了许多出来,半晌颤声问道:“那……那边是谁?他为什么还未过桥。”
那老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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