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围过来。抱鸡娘娘照着李柔风教她的:“听好了,五文钱一卦,只开三卦!”
抱鸡娘娘颇为心疼,照今天这么好的生意,她能算上一二十卦,价格说不定也能再抬一抬。
然而李柔风说,三卦,就三卦。
拿到了十五文钱,李柔风让她带他去鬼市上卖文物古玩的地方,大柳树。
乱世动荡,建康城墙头的大王旗换了一茬又一茬,今日得势者,明日转眼就人头落地,万贯家财,如水东逝。那些奇珍异宝又去了哪儿呢?掘墓者、偷盗者、抢劫者,偷梁换柱,浑水摸鱼。
抱鸡娘娘过去也时常来大柳树,大多是为了那些秦砖汉瓦,魏晋碑刻。这些东西价格不菲,所以她存不下钱。
但区区十五文钱,能买到什么呢?
李柔风让抱鸡娘娘牵他到卖文房四宝之类旧物的地方。都是些小物事,“有印章么?”抱鸡娘娘拿着他的手指,指引着他去摸那些玉的、铜的、象牙的、犀骨的、石头的印章。
李柔风敛眉屏息,所有精神,都凝结在那几根修长秀丽的手指上。指尖的纹路精确地与印章上镌刻的字体相押。抱鸡娘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看他紧锁的双眉,又看他细致蹭摩的手指。
这家摊主问抱鸡娘娘:“娘娘,今夜不买砖啦?我刚得了块‘长乐未央’的瓦当,汉武大帝时候的,真真的。”旁边摊主大声说:“娘娘只要《兰亭集序》的砖,你就别指望啦,哈哈哈——”这家摊主恼怒道:“说不定呢!娘娘,那人尽拿些假货骗你,我这是真的!”
抱鸡娘娘心道:你们可都别说了吧!当着李柔风的面,她的底子都被他们掉光了!
她尴尬到无地自容,悄悄往后退,然而深夜之中,她这明艳中冒着金灿灿焰光的大火如何逃得过李柔风的眼睛,他反手握住抱鸡娘娘的手,拿起一枚古香古色的玉印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这是先秦古玉,看抱鸡娘娘的面子上,给你们个底价吧,四贯钱。”
李柔风难过地叹一口气,问抱鸡娘娘:“娘娘,我们还剩多少钱?”
抱鸡娘娘还没进入状态,不明就里地“啊”了一声,扁扁的声音说:“我们就十五文,这哪买得起!”
她本以为他就来看看,没想到他真打算买,又急急道:“你买印章做甚?败家子!”
李柔风无奈道:“娘娘,我好歹是个读书人,代人书信,总得有个印吧?”
抱鸡娘娘急道:“你要印,我给你刻啊!家里的石头多得是!”
李柔风絮絮叨叨道:“玉印质地坚洁致密,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是君子之器……”
抱鸡娘娘道:“好好好,等我赚了钱,给你买玉的——今儿就算了!”她拖他走。
摊主乐呵呵地看他俩的热闹,心想十五文的生意也是生意,便拿了个白里发黑的象牙印丢给李柔风,“呶,这个给你,十五文。”
李柔风摸了摸,大为生气,“且不说这印凿文粗劣,被鼠尿泡出黑斑的物事,你也拿来糊弄我!你这恶人,欺负我是个瞎子!”
他这话说得委屈,抱鸡娘娘瞅着摊主的细长眼眸里冒着杀杀的凶气。摊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象牙最忌鼠尿,一沾就黑,还会洇沁开来,怎么都无法除去。他未料到李柔风竟连这个都能摸出来,知道自己撞了行家了。他也想不得许多,挥挥手道:“五文钱,拿去吧拿去吧。”
抱鸡娘娘嘟囔道:“这也值五文钱?”但看着李柔风拿了印章,还是摸出五文钱奉上。
李柔风心道也不知你过去为了买那些假砖花了多少钱,这般想着心中又是一声叹息,伸手向那团火焰探去,握住了她细瘦的手腕。
随后又花五文钱买了个精致的锦盒,李柔风说:“盒子须得好看些,衬出这印的贵气来。”
抱鸡娘娘心道一个被鼠尿泡过的象牙印,有何贵气可言!然而李柔风高兴,那便由他去罢。
剩下的五文,两文钱被抱鸡娘娘把偷来的大公鸡还回去时,搁在了鸡笼上。另外三文,李柔风买了两竹筒梨水,两人站在鬼市的市头上喝。
抱鸡娘娘说:“李柔风,我冷。”
然而阳魃浑身是火,哪里会觉得冷呢。阴间人浑身冰凉,那才是真的冷呢。
李柔风伸臂把她环在怀里,低头道:“你以后说热就好。说冷,太明显。”
次日,抱鸡娘娘要出门,府丁上报给杨燈,称抱鸡娘娘要出门典卖家当换钱。杨燈不准,不久之后府丁再来报,称抱鸡娘娘绝食上吊。杨燈笑,真是奇女子,不哭不闹,直接上吊。遂安排两名府丁紧跟着她出门,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抱鸡娘娘和李柔风无意逃亡,自不必避着那两名府丁,一路大大方方。李柔风指点抱鸡娘娘到一座添喜郎宅第,让她把那枚象牙印章卖与宅中的老太爷。
“莫看这枚象牙印凿文粗劣,却是秦二世时期的一枚官印。凿文粗劣,乃是因为这名官员急于封拜,等不及铸印完成,就匆忙凿成此印,所以此印又叫‘急就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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