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宛没有母家势力。在选王子入宋时,所有人都默默的指向了乌邪椮。自此数十年,再也没有肯让阿椮回过北宛。如今回北宛,昔日故土,已成陌乡,只有鬓发虚白的父王,成全他最后一点的回忆。
旁人嘘唏或幽深盯着久别重逢的两父子,我眼睛酸涩望着大殿,北宛的王宫本质上和大宋的皇城并未有什么不同,纵使没有柔顺的宦官,没有成群成堆的宫女,没有层层深锁的院落,没有诸多繁琐的规矩,但都是一样的温情与阴冷相融,一样的看不清人心。
是日,日月城大庆,家家户户都分得奶酪酒几升,一庆北宛四王子阔别多年终于回国,二庆四王子娶大宋公主。阿椮和我在日月城,举行了一场北宛国的婚典。
离开汴梁一身凤冠霞帔红衣如火,在日月城银佩叮当白裙如雪,在喧笑的人群中,乌邪椮紧紧的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迈上城楼,在万民的注视下,接受雪山山神的祝福。
肩头被祭司用特殊的草汁,画上一个小小的图腾,七七遍,水洗不落,唯有见胸口的心血才能消除。
阿椮告诉我,那是雪山顶的一种十年生根百年开花的妄见花,也是北宛的王族标记。
阿椮在我额头落下轻吻,低声笑道:“无忧,我终于娶到你了。”
自此,我已是北宛王妃,是他的妻。
我胸口有玉,肩头有印,两种都烙着我的身体。
故烧高烛照红妆
洞房花烛设在王宫内,帐外火烛噼啪的烧着,出嫁时,星河苑的宫人都一路随行,只是在大散关时,我吩咐送嫁的大臣们把宫人都带回宫中,只带了靛儿来北宛,余下全是阿椮的侍女,此刻鸦雀无声的在帐外垂首伺候着。
劳累了一天,靛儿扶我在床上躺下,北宛不若宋人的床榻,而是黑石砌的长案,雕花饰锦,铺上厚厚的羊毡,足足可够一个人在里头翻滚七八个跟头。
身下不再是十重锦绣的睡榻,贴着柔软的羊裘,我听着外头喧笑如潮,喝酒划拳声不断,入神的望着头顶的花帐。
怔怔的出了几回神,乌邪椮进屋来,端着一盏酒隔着帐子立在烛下,踌躇了一回,略略的道:“可想要喝一杯?”
我束整衣裳起身,隔着帐子道:“你就代我喝了罢。”又道,“我让侍女另具了寝具,今夜就委屈你一回,在外间睡一夜。”
他低下头支吾了一声,笑道:“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下吧,我在帐外守着你,第一夜他们要来闹,总是有些不安稳的。”
他在桌边坐下,端着酒杯独酌,我迟疑片刻,重新躺下。
近来我睡的极少,浅眠多梦极易惊醒。
我总不愿再有梦。
梦里的场景很熟悉,繁花万千灯火如昼,身边的人都带笑,那时候我还小,被抱着去看灯。
醒来总是满面泪痕。
我把脸埋在羊毡中,努力使自己不发出一丝声响,柔软的羊毛温柔的洇去我的泪水,往事不可追忆,爱恨皆已休休,父皇宾天母妃守陵,我年弱的弟弟独自一人在宫中生存,而我爱的人,全都是镜花水月的假象。
罗帐撩起一角,阿椮拎着一盏小灯虚晃我一眼,轻声询问:“无忧,你可还好?”
我脸朝里埋着,胡乱的点点头,平息着波动的情绪,半响回道:“什么时辰了?”
他的声音极轻的传来:“你才歇下不久,才正过子时,花烛还未烧尽。”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去?”我袖子蒙着脸,闷闷的问。
“外头还在闹。”阿椮放下帐子:“等红烛烧完了,我再出去喝两杯。”
安神香的香气隔着帐子传来,他点完香,沉默的站在床边,孤寂的侧影倒映在帐上。
次日一早,阿椮换了身衣袍进屋,静静的看着靛儿为我梳头,身边的婢女捧着一身北宛衣裳请我更衣,却被他拦下:“王妃是宋人,换她的衣裳来。”
我道:“无妨,既是嫁入北宛,理应守北宛的规矩。”
我一身镶银白裙,袖口滚着红艳艳的红狐裘,千片裙下是裤,掖入雪白的靴子里,长发绾成青髻束在脑后,两颗红玛瑙缀在耳上。
阿椮望着我笑:“惯看你穿的锦绣华裳,以为是花中仙子,换上白裙才知道,你是雪山女神的女儿。”
我抿着笑:“走吧,新妇该去奉茶请安了。”
北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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