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是晴天,瞿家村仅有的一条通向外头的小路上,忽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看小说请牢记)
瞿家人是没见过世面。若是他们对外界的联系更加热络一些,便会发现其中一个时不时低头哈腰,语气中隐隐有些谄媚的胖老头,正是他们的徐知县。
当瞿招娣抱了一只比她的身形还大一号的木桶去洗衣服的时候,正好跟那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她对官服之类没有任何研究,只凭一种直觉,便猜想这两位一定是有身份的人。他们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是极好的,看上去又轻又凉快,正是这个时节应当穿的衣服。瞿招娣用一种惊讶而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走过。她觉得这种料子,她若是能摸上一摸,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瞿招娣和她这个年纪的其他小姑娘一样喜欢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尽管瞿招娣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她目前还未失却对好衣服的渴望——实际上,她若是能到集市上买几根彩线回来,就已经很满足了。
瞿招娣从来没有新衣服。姚氏主张要少疼一些孩子(很可能她的说法中少了一个“女”字);而瞿老太太,就说穿百家衣长大的孩子更有福气一些。她做主,问族里要一些女孩子穿的衣服,随意改改,给瞿招娣穿。
因此,寻常人很难理解瞿招娣对色彩的渴望……旧衣服,自然大多是经过无数次的浆洗而略有些发白的,用来当作抹布倒还合适,若是作为衣服穿,那就真的是乞丐装了。
瞿招娣胡乱地猜想这两个人过来是做什么,脸上飞起一点红晕。
也许是某个有权势人家的少爷随意来乡下散心,最好是能被他一眼看中,然后带到府里,自己就可以过上好日子,而母亲脸上也有光,不必被人指着骂生不出儿子了。
瞿招娣的脑中充满了少女特有的幻想,她很可能是看戏看太多了。
全然不管大少爷的家门是不是好进的,大少爷的娘子和娘亲是不是好相处的,而自己又有没有本事在那种家里生存下来。
那比徐知县更有主子样子的人停了下来,看着瞿招娣直皱眉头。
徐知县对于那位大人的计划,其实是一头雾水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朝廷的人这次点名要去那些最最偏远而贫穷的地方。明明平时巡查,都是欢天喜地,走到地方上大吃一顿,然后在折子上写百姓全部能吃饱,能穿暖云云。
他一开始,当然不相信朝廷的人是真的要去最落后的地方,只是挑了一个比最好的庄子稍差一些的村庄。直到那位大人不动声色地提了某一个因为长期饥饿,肿得下不了地的人,丢在他的面前,兼警告他,自己每个村庄都会去,再看见他耍心眼,问问他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这徐县令方才慌了神,连夜请人布置好一条统筹线路,亲自带他去瞧。
这位大人,是凌离身边排行第八的护卫,一般被唤作“初八”,他这次奉凌离的指令,来这个县收集女孩子。
他觉得,那些穷人家的女孩子更具有可得性,可能要的钱更少一些,兼又有一种偷奸耍滑的心态,懒得跑太多路,就直奔困难村。
瞿家村是他计划跑的最后一个村庄。他跟其他几个护卫已经商量好了,大家就按照各县的具体情况,随意收几千几百个女孩子。最好是大家完成的情况都差不多,这样也不会被怪罪了。
他们也不知道凌离要女孩子何用。不过,当他们听说,这主意是周雅楠想出来的时候,顿时就只想着偷懒。
这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周雅楠不是他们正经主子呢?
话说回来,初八肯亲自去走一趟,考察实际情况,而不是从人牙子那里直接买女孩子,已经很地道了。
他自然以为已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不过,他还是被瞿招娣的衣服震惊到了。
说得难听一点,他在县城看到的叫花子都比她体面一些。
瞿招娣注意到大人在观察她。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本来就长得难看,如今被他们衬托得更加寒碜了。可是如果自己出生在不那么重男轻女的家里,说不定也会有开花的日子。
至少,她得抹些胭脂水粉啊!不像现在,又土又黄。
瞿招娣的内心,是自大与自卑兼而有之。这让她成为一个十分不好相处的人。
她想不到更好的处理方式,捂着脸逃走了。这才让她恢复了女孩子应当有的矜持。
初八觉得,这个女孩子过得未免太惨了一些,可是也就是这样想想而已,他并不算做一些什么来改善她的处境。说到底,他这个身份的人,看一般的人,总感觉自己好像神祗一样,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嗯,不过,如果把她招进来,似乎可以帮到她呢!初八如是想道。
尽管他并不清楚凌离要这些女孩子是派什么用场的,可是总不会有什么坏处,那么她总算是有一个好归宿了。
大约一盏茶后,初八正向村长打听有没有养不起的闺女。
那村长只以为诈他,老奸巨猾道:“没有,我们这里是不兴拐卖女孩子的。”
那知县重重地咳了一声。
村长会意,又重新咳了一下,用一种快到听不清楚的语速说:“我们瞿家村,一共一千一百三十七个人……然后合适的女孩子大约有五十七个。”
“把她们全部带过来,连同她们的家里人。”
“我们这里真的不兴贩卖人口的!”村长还是不相信初八,便故意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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