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皇帝,低声嗫嚅:“儿臣听闻有地方闹了涝灾,灾情还不小,料想父皇定是为此劳心焦思彻夜不寐。担心父皇因累染恙,熬过了早朝时辰,好容易候到午憩,才想着进宫探望。不意父皇竟不肯召见儿臣,儿臣只以为是父皇当真身体不适为免儿臣挂念刻意隐瞒,一时想岔了了才抢进殿来。”
皇帝面上不为所动,微眯了眯眼睛:“当真如此?”
“莫非父皇如今不肯相信儿臣了么?”宜阳很是委屈地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也是,儿臣年底满了年岁便要嫁作他人了,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眼下还没嫁出去呢,父皇连鞭子都招呼上了。”
皇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使鞭梢指指拦阻不力使宜阳得以进殿的李顺德,向宜阳佯怒道:“胡白!你问问李顺德,他在朕这儿伺候了多少年,哪个敢像你这般胡闹的?再者,那鞭子何曾是朕有意打在你身上的,分明是自个儿抢着挨打的!”
说罢,还作势要再朝宜阳甩鞭子。
宜阳噙着泪光的眼睛里一丝胆怯也无,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抹了眼泪,才看向身旁犹自瑟瑟发抖惊魂未定的太子:“儿臣方才远远听见鞭声,待走近一瞧,虽不知太子哥哥犯了何错惹得父皇震怒,但是手足连心,眼见太子哥哥快被打得咽了气,情急之下也不敢夺父皇的鞭子,只得壮着胆子凑进来挨打了。”
“照你这般说,你友悌兄长又孝顺父亲,朕还该给你赏了?”此话虽是质问,皇帝的嘴角已然浅浅挂了笑,满殿提心吊胆之人也随着暗舒一口气。
宜阳膝行着向皇帝跪近几步,扯了扯他的衣摆,仰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天真无邪地盯着皇帝:“那父皇赏儿臣一个旨意可好?再过半月便是母妃的冥诞了,慈恩寺按例要开几日道场,届时哥哥嫂嫂都会带着小临安同去给母妃烧几柱香,托佛祖捎几句口信。”她垂下眼睑,显出些许落寞寂寥,再抬起头来声音又轻软了几分,“纵是哥哥犯了天大的过错,暂且饶他这回,容他安安稳稳地让母妃于天上瞧见可好?”
太子听到此处,整颗惴惴不安的心终归完好无缺地塞回了原位。
李顺德和张保侍立在旁互换了个眼色:皇帝的软肋啊,这宜阳殿下是一戳一个准。
果然淳祐帝沉默半晌,就地扔了马鞭,抬起宽厚温热的大手抚了抚宜阳的脑袋,眼神于宠溺中暗藏丝丝缕缕的愧疚:“罢了,就依你。”又看向太子,语气严肃冷厉几分,“回东宫静思己过,究竟该如何胜任储君之位!”
召了御医来为太子看伤敷药,太子妃李氏又亲自侍奉汤药,待太子昏昏沉沉地睡下了,方踏出门来。
行至廊下,却见宜阳与临安二人一大一小地倚在曲颈栏杆上投喂池鱼,眉眼里俱都溢满了笑。
李氏走近几步,哄慰了兴致昂扬的临安几句又将她交给身后的嬷嬷,遣退了随侍在旁的一干人等,向宜阳温声道:“临安胆子小,得亏你引她至此处,否则瞧见了她阿爹背上那些伤,定是要哭闹不止的。”
李氏的声音听来稍显倦怠,眉宇也隐隐凝着一股忧愁,眼圈更是布着尚未消散的红,宜阳看在眼里,知道太子夫妻俩人向来和睦恩爱,经此一事,李氏定是吓得不轻,于是宽慰道:“父皇虽然待太子哥哥严厉了些,实则对其寄以厚望,不然也不会大动肝火。嫂子无需担忧烦扰,只是近来多事之秋,不免得多费些心神看护些,莫要使他再赶往刀口上撞了。”
李氏闻声一叹,抚着宜阳的手背无奈道:“你哥哥他向来是个好玩乐的性子,近几年才稍加收敛,也是困在宫里被拘紧了,拘久了,被几个献媚的奴才一哄,全将翰林侍讲为君正道的谆谆教诲给忘得干净,这才令心怀不轨的宵小有机可趁。”
太子成家以来,的确日渐走上可肩负江山重担的仁君正轨,是以鲁王近年来才狗急跳墙般暗地里明面上使小动作无数。只是这次斗促织一事若不是正好和湖寻两州涝灾撞上了触了皇帝的霉头也不会令他龙颜大怒,着实巧得过头了,丁茂实不是鲁王一脉的人手宜阳是敢确认的,可御史言官弹劾的参本来势汹汹不消说定是鲁王的主意。
自己手底下的人不争气闹出了涝灾贪墨,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要令东宫也不好过么?
宜阳轻轻一笑,眼波如水暗涌潜流:“太子哥哥忙于前朝政务,嫂子于后院主持中馈,应多留几个心眼,使东宫井然有序,清整肃穆。若偶有一两人尸位素餐乃至吃里扒外,当杀鸡儆猴才是。”
李氏听了宜阳所说,在心内细想一通,须臾,敛眉沉声,颔首称是。
皇城里伺候走动的人多,人一旦多了,便少不得碎嘴。
东宫太子受责一事无翼而飞,詹事府一众人等担惊受怕了一阵子,果不其然,临退食时便有内侍来传旨,詹事府掌东宫事务,身为东宫属臣,疏于训导,吝于谏言,以致太子德行有失,逸豫无度,命将詹事杖责三十罚俸一月,自詹事以下皆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詹事面白如纸地叩头接旨,不多时,便有两名内侍提着厚重的红木板子而来,将他按倒在地,往掌心吐了口唾沫,遂狠狠拍打唱数。
棠辞跪在一旁静静观望,虽不至于如几个身体羸弱又胆小似鼠的同僚一般立时尿了裤子,手指紧紧抠着袍角又轻抿下唇,已然流露出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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