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珂却是站在离自己十步远之外的地方,半步都不肯再近身。
“怎地了?”棠辞疾步上前,关心道,“可是这儿太过拥挤了,将你晕着了?”
柔珂不说话,只向她手上早已吹熄的灯笼使了使眼色。
棠辞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不禁失笑,立时吹灭了花灯,一手提着三只花灯,腾出只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蛋:“你不喜欢这东西,方才为何不说?我见你不说话,只以为你是喜欢却羞于启齿,才使我自己做了个坏人。”
“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几时辨不清?分明是有意使坏。”柔珂见她提着三只花灯颇为费劲,想为她接过一只来,却被她拦阻了。
“哪有逛灯市还令自己的妻子受累的丈夫——交与我罢,不重的。”棠辞又换做两只手提花灯,令她挽着自己的手臂,两人一道同行,“儿时你在猫儿房看……那些也看得那般起劲儿,我自然是觉得你喜欢。”
话音刚落,手肘处的嫩肉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还不待棠辞龇牙咧嘴地缓过痛来,柔珂却又紧接着踹了她一脚,拨开人群直往外跑。
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地,若是弄丢了人可不好办,棠辞立时拔腿去追,并在心里叮嘱自己下次逗弄她也当知晓些分寸——言下之意就是下次还要逗弄她。
也不知道追了多久,追了几条街,好歹在街口转角处寻到了人影。
停在原地喘了几口气,走过去正要撒撒娇,却被躲在墙角的柔珂拽到身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酒楼前满是人影,进进出出,呼朋结伴,是以棠辞方才并未瞧见就在她二人不远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是谁在与胡来彦说话,两人交谈间多是那人说胡来彦听,不时点头回应,尊卑立分。
棠辞与柔珂虽是双双竖长了耳朵,可周遭人声嘈杂,所获零稀,却是皆听出了二字——晟王。
“哈哈哈——”胡来彦忽地侧身向了酒楼,向那人笑道,“上元节乃难得佳节!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此处高楼之上可遍赏夜色,我早订了雅座,曹将军不妨同来。”
曹将军依言而行,转身时腰间牙牌显出——令眼尖的二人大惊失色!
因着这起变故,二人游玩便不甚尽兴。
魂不守舍地胡乱寻了个元宵摊子,坐下来时仍旧愁容满面。
柔珂到底比棠辞遇事镇静些,一路走来细想了番,又将正旦时内宫赐宴的情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向棠辞劝说道:“晟王叔与胡来彦这厮素无龃龉,他向来安居于徐州一隅,党争不涉,朝政不闻,纵是何人想使他绊子也寻不到由头不是?再者,晟王叔明日便该启程回徐州王府了,此番又是皇帝相邀,正旦赐宴时我在旁观望,皇帝待王叔倒是极好的,想来左右出不了事。”
元宵摊子里食客颇多,你来我往之下尽是店家的呼喝声与食客的应答交谈声,轻易听不清他人说话。
“帝王心术,如何做得准?十几年前他……”棠辞一时泄了气,自个儿闷了盏茶,闷闷道,“算了,不提也罢。”
十二年前,那时尚为齐王的淳祐帝装乖装巧,不知瞒了多少人,待幡然醒悟时已是养虎为患追悔莫及。
“我也知皇帝的心思难猜。”柔珂一下一下地抚顺她的脊背以示安慰,又侃侃而谈,“可正因他是位居九重的天子,做什么皆得有理有据地公诸于世,晟王叔自入京后不过每日喝茶饮酒,连府邸都少出,哪来的把柄可寻?指不定是好事,鲁王他们欲招揽于他呢?”
“阿涴,你不知——”棠辞急得很了,声音不自觉大声了些,引得数人侧目,忙缓了一会儿,静下心来才凑至柔珂的耳畔低声道,“晟王叔丁酉政变那时也因与我父亲处得近了,险些连坐,也是因着秦延等几位大臣求情又着实年幼不知世事才免于一死——此事你莫是忘了?皇帝那样的人,连我妹妹一个小女孩都狠心困锁,遑论晟王叔呢?”
经棠辞这么一说,柔珂立时冷汗湿透一层衣衫,竟觉皇帝此番行径内里存着的心思恐怕当真深不可测。
是时,马蹄声大作,飞沙走石地奔来一列红缨盔甲的兵士,队首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
棠辞与柔珂心里咯噔一跳,径直略过才搁在桌上的两碗热腾腾元宵,俱都起身疾步而去。
羽林卫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功夫便没了人影,只留下浮在虚空中缭绕于精致花灯间的余尘。
上元夜虽一向有巡逻守夜之人,可多年不曾有过这阵仗,好热闹的百姓早围作一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孙子在羽林卫里当个小差,他今日向我说晚上不便过来赏花灯了,我多嘴说了一句——朝廷哪有这般折腾人的,休沐日都不得与家人团聚。他便悄悄与我说,是夜里怕有变故,我还想着这天下太平的,又是天子脚下,哪里会有什么变故,恐他年轻人少见多怪,不曾想还真是个大变故!”
“可不是!这晟王是什么来头?竟敢在府里藏龙袍?”
“啧——藏龙袍算得什么?听说先是自徐州晟王府邸搜查出兵甲器械,事关重大,徐州布政使悄悄地递了个六百里加急的文书,又自信都藩王府邸里搜出龙袍,这才人赃并获的!”
……
柔珂与棠辞站在一旁,一字一句地听了去,心也随之一下一下地沉入了地底,凉透了。
许久,直至围观之人皆散了去,入夜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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