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其汉认出了这个比丘尼就是他娘,娘比上次见时单薄了不少,山里生活清苦啊。他没有迎上去,还是静坐在那。今天是他爹杨忠的忌日,来看看他娘。杨忠在那场火中烧成了黑曲曲的焦炭,面目全非,一碰就化成灰,入殓时都是拿布抱着,硬裹成个人形的。那是杨其汉最后一次见到他爹,那个原本精壮得力的汉子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年少没了爹的杨其汉比同龄人经历了更多苦难,那个年代大家都吃不饱肚子,自己顾自己都顾不归来,哪有人管他娘俩。最难的时候全凭杨其汉咬牙撑过来的。杨其汉想到这些思绪都浸泡在苦水中。
那个时候杨其汉个子比较瘦小要养活娘俩首先要解决吃水的问题。那是后家里还没有井,只有个大缸,需要去村口担水。杨其汉过从来没有担过水。只比木制的水桶高个头,担上扁担水桶拖着地。但没有水娘俩就吃不上饭,没办法就得硬着头皮去担。就把扁担钩子在水桶上绕几圈,水桶就能离地了。整桶担不动,就担半桶的来。记得每次担水,总是憋足力气,往前冲几步,歇会再冲几步,望着村路总觉得家是那么的遥远。晚上躺上炕时双肩被磨破皮火辣辣的痛。脑子里浮现一个念头,人到了这步活着还有啥意思,就想一头扎到井里去。但望着深幽的古井又想起娘,死了娘咋办自己累死也是为了让娘能不饿死。自己要是死了娘也就没人疼惜了。不能死,挺过这个季会好的。
还没有挺过那一季杨其汉就病倒了,这么饱一顿饿一顿、凉一口热一口的折腾坏了胃口。杨其汉吃不下去东西,胃里胀痛、干呕。就在这时候丽红嫂子在杨长树的安排下给挑来两筐萝卜干。怕让人看到杨其汉会难为情,在下雨天披着雨衣送来的。拿油布包好的两大筐萝卜干,这可是上斤水萝卜晒成的,这些萝卜干掺着苞谷让杨其汉娘俩度过一阵子饥荒。那时候杨其汉深深体会到无米下锅的时候,救人一口如救人一斗的滋味啊
记得有一次丽红接娘去吃面食,用韭菜馅的饺子,那叫一个香。杨其汉囫囵吞了几个就胃里不适,面食搁在那里一夜没睡好。娘也没个意和杨长树计。杨长树上心的到了个秃头的医家,说这医家有些道行。医家说这病也没有拿钱看病买药的,只能少吃慢慢养。杨长树给杨其汉娘一些面粉,让去给杨其汉沏点面茶喝,嘱咐杨其汉注意别再吃凉的,吃饭要吃软的稀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养好了,通过一季的劳动杨其汉身子骨也壮实了,还发成一个结实的大小伙子。
这些都不让杨其汉揪心,最心里要命的是娘病倒了。浑身酸痛,抬胳膊做饭都困难,夜里发烧犯糊,低声念着“报应~报应”的梦话。在这种情况下吃什么药也解决不了问题。杨其汉听说河对岸小南村住下了个走方的神婆。能治病的神婆不出门,只有病人登门上香磕头拜佛才会灵验。虽然杨其汉心里不信神婆能治什么病,但是为了给娘治病,还是抓着救命稻草去了。当时娘已经病得走不了远路,去小南村虽说不远,但是隔着红水河,要摆渡过去。杨其汉想不管困难多大,想办法也得去。于是借来一架独轮车推着。借过来的独轮车有些年头了,东倒西歪的着。出发前让人搀扶娘坐稳还好说,而过摆渡可就费劲了,要上上下下的。那时候摆渡的是从他爹手中刚接过舵的聂远航。别看远航家卡着这村里出入要道,对村里人总趾高气昂的。但关键时候还是肯帮忙的,聂远航和杨其汉两个小伙一人一头硬把三轮车带他娘抬到膀子上,踩着不到两尺宽的船跳硬抬上抬下。一来一返小心翼翼的还算顺利,杨其汉下船手驾着车没办法致谢,聂远航挥挥手没让他多一句言语。
拜神婆过程是病人先把带来的香油供上,再花钱从神婆那里买几只有着特殊香味的高香上好。神婆闭着眼睛坐在前面捻动佛珠,口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病人及家人都磕头,趴在地上,约十来分钟。神婆把手中的佛珠一抡,然后慎重上十几包,让病人带去用水冲服。母亲家服完药一点作用都不起。杨长树知道这事后摇头。把自己的认识讲给杨其汉娘听。杨其汉娘听了心里不好受,杨其汉摆手不让杨长树多说,安慰娘:“虽然咱比较难,不过添点香油,买上几棵香,算不上什么。就是抓的烟灰别吃了,万一像长树哥说得吃出个毛病来咋整。”
杨长树又了那个秃头医家,那老头真有些道行,治病也不用什么药,而是用银针扎。扎了三四次,又喝了一瓶活血药酒,娘就感觉好多了。秃头医家每次来针灸只管一顿饭,饭食也不挑拣,管饱就行。农家的饭菜也很简单,两三个菜,丽红还拿了两个鸡蛋过来炒了一盘。当时已是秋收时节,管两顿饭还是不成问题。娘被针扎了几次也有点晕针,不要治了。杨其汉知道娘是脸皮薄,秃头医家偏往女人羞处扎让她不自在。娘不愿意就停了下来,恭送秃头医家去了。这病也就没有彻底去根,娘在天气陡变时夜里会很不安稳。但秋收农忙的时候还能跑前跑后地伺候,足以说明娘生活自理是没有问题了。
二十多的杨其汉出脱成一个劳力,村里也不在称呼他家杨忠家,而是直接称呼其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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