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远居里,张居正房中,竹儿放下食盒,将一碗煎得浓浓的药汁取出来,放在床头的鸡翅木小高几上:“夫人,药熬好了。”
张夫人眉头深锁,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已经五天了,烧得昏昏沉沉,偶尔清醒一会,也是精神恍惚,不论谁跟他说话,他都像没听见一样。
儿子自幼体格健壮,绝少生病,可是一旦病了,来势就会异常凶猛。
张夫人记得,儿子上次生病,还是六年前。
那一场风寒差点要了他的命,后来还是自己的娘家兄弟,打听到五台山清凉寺的方丈医术如神,花重金布施了,请得庙中的老方丈下山,才救回了儿子一条命。
可惜,那方丈次年就圆寂了,现在,林润为他们找来了太医院里的大国手,好几服药灌了下去,儿子却依旧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大国手说,若是再过三天,药石无灵的话,恐怕就要性命不保了。
张夫人虽然心如刀割,却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哭天抹泪,她青年守寡,独自支撑起偌大家业,早就磨练得处变不惊,只日日夜夜守在儿子房中,苦思对策。
见竹儿将药放在了高几上,张夫人端起药碗,试了试冷热,然后和香儿一起,撬开儿子的牙关,将药一匙匙灌了下去。
谁知这次的药灌下去之后,却有了效果,张居正居然连声咳嗽,缓缓睁开了眼睛。
张夫人又惊又喜:“正儿,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可要好好吃药了。”
张居正虚弱地笑:“娘,让您忧心了,是儿子不好,那么冷,还要出去喝酒,这回——。”
张夫人见儿子挣扎着说话,脸色挣得通红,心疼地道:“你就别说话了,我让厨房给你炖些参汤来,喝了再说。”
这时,外面有小丫头来报:“夫人,裕王来探视公子了。”
张夫人正要说请,张居正却闭了眼,咬牙道:“我不见,娘,你出去打发他走罢。”
张夫人目光一凝,便猜到其中必有缘故,于是嗯了一声,对丫头道:“出去跟裕王说,公子尚未醒来,老身马上去客厅与他相见。”
说完,她细心地替儿子掖好了被子,扶着香儿来到了客厅。
裕王坐在厅中,见她来了,要向自己行礼,便一脸忧色地道:“老夫人免礼,张老师的病情究竟如何?”
张夫人轻叹一声:“难为王爷惦记,小儿生平绝少生病,每次生病,却都是凶险万分。”
裕王听了,眉头紧皱,又问了几句病情,见张夫人容色憔悴,知道她照顾儿子幸苦,自己不便久留,就说:“我此番带了不少宫中的珍贵滋补药物,若短了什么,可立即派人来找我。”
说完,便起身告辞。
张夫人送出门外,却不回儿子房里,转身自回厅中,吩咐香儿道:“去把心墨找来,我有话问他。”
一时,心墨来了,张夫人开口便问:“心墨,公子染了风寒那夜,一直是你在随身伺候?”
“是的,奴才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从未离开。”
“那天,公子都做了什么?你细细给我说,莫要有一丝遗漏。”
心墨回想了一番:“那日一大早,公子说他心里闷,不想给裕王上课了,就在王府大门前和高大人说,让高大人替他告假,高大人也说家中正好有事,于是两人就一齐暂停了裕王的课。
张夫人便道:”然后呢?”
然后公子就让奴才拉着他到西大街的酒馆里喝酒,一直喝到太阳快下山了,公子还没有回家的意思,是奴才硬劝着他回府的。”
“他喝了一整天的酒?是独自一人,还是和朋友一道?”张夫人目光闪了闪。
“回夫人,公子是独自一人喝闷酒,而且当晚回府之后,他又在花园里独自呆到深夜,就是这样染上的风寒。”
张夫人沉吟半晌,方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下去吧。”
心墨答应了,身子却没有动,脸上也显出了犹豫之色。
张夫人道:“怎么,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心墨嗫喏道:“奴才前几日,还听说了一事情,就是——王府青云阁点心房的初雪姑娘,被王爷收用了,还册封了美人。”
张夫人冷笑一声,心中登时雪亮。
当晚,张夫人看着张居正喝了一碗参汤,又熬了细细的小米粥喂着他喝了,见他精神逐渐好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张居正见母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眼光中爱怜横溢,心中不由得一酸,想起父亲早逝,寡母守着自己这个独子费劲心机操持家业,自己却自暴自弃,心头满是愧疚之意。
张夫人似是看出了儿子心中所想,叹了口气:“正儿,娘知道你心里头不好受,初雪那丫头,是个好姑娘。”
听到初雪这两个字,张居正脸色突变,嘶哑着嗓子道:“娘,她已经是裕王的人了,莫要再提她。”
张夫人嗯了一声,缓缓地道:“其实,你爹爹在与我成婚之前,也跟一个姑娘相好过。”
张居正不觉一怔,他十岁之际,父亲就已经去世,记忆中的父亲,和娘亲一直都是恩恩爱爱,一家三口,闲来无事在后园饮酒赏花,父母诗酒唱和,柔情蜜意,有时居然把自己都忘在了一边,这样一个父亲,居然会有别的心上人?
看出了儿子目光中的疑惑,张夫人又道:“那个姑娘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也就是你的表姑妈,如今远嫁在河南,你从未见过,可是,当年你爹爹对她简直到了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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