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现在也叠一个吧。”老太太的手巧着哪,眨眼就叠出一只大肥羊,几乎可以跟燕子的乱真。这回老太太手里举的是她自己的羊,她还在叹息,燕子就不明白了。老太太说:“什么时候叠出来那可不一样,二十岁跟五十岁相比,太不一样了。”她们叠出一大群羊,满桌子都是,最传神的是羊眼睛,是用小刀在纸脑袋上挖出来的,切口不齐,起了毛,好像长了长长的眼睫毛,很好看的一双毛毛眼,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稀罕得不得了。
“你这丫头,你咋想出这么个诀窍?你是羊变的?”
“我小时候放过羊。”
“我家是农村的,我也放过羊,我咋就把羊给忘了!”
“羊不是回来了吗?”
“对对,回来了回来了。”
“放过的羊都会回来的。”
“你这话太有意思了,我得好好想一想。”
她们小心翼翼地把羊收起来。
“哈,羊还是花的。”
账本的纸质好,而且有红绿两种格子,还有用蓝墨水写成的字。
“绿的是草,红的蓝的是花嘛。”
“对呀,对呀,这些账本哪是做账的,是给咱俩预备下的。”老太太感慨万千,“我快退休了,我都是当乃乃的人了,才醒悟过来,你看你看。”老太太又看出了新东西,“我亲手写上的字,近看是草丛里的蓝花花,远看就成天上的星星了,星星是蓝的。”老太太那手漂亮的钢笔字娟秀大方,就跟她这个人一样。
“好多账本都烧了,毁了,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二十年前的,三十年前的,我刚上班时才十九岁,我第一本账还没做完就生下了老大,我的大丫头都三十多岁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这些羊正好送给幼儿园的小外孙嘛。”
“我真的没想到它们能回来,跟一场梦一样。”
“阿姨,这是好梦。”
老太太跟孩子一样笑了,她们小心翼翼地把羊收起来,就像赶羊进圈。“我没想到退休前又返老还童了。”老太太越来越像个孩子,眼睛里有光了。
第六章 刀子4(2)
叠这些纸玩具之前,燕子往水渠里放石头,她眼睁睁看着激流把石头卷走。石头在激流下边轰隆隆响,越响越远。据说那些石头会被带到大渠的下游,支渠的水闸就把它们拦住了,看水闸的农工把它们清理出来,加固堤坝,也可能扔到荒滩上,渠的左侧就是荒滩。石头只能是这种结果。燕子就毛了,不敢往水里丢石头了。燕子回到王卫疆身边,前言不搭后语。王卫疆修车呢,他没躺在车底下,半截身子钻到车盖子里边检查发动机呢。王卫疆一边擦离合器,一边跟燕子说话。王卫疆说:“你的离合器不灵了,你说话结结巴巴,你心里有鬼。”还没等燕子发火,王卫疆就钻出来了,朝司机大喊:“好了。”离合器和发动机就响起来了,车子有气了,活过来了。王卫疆转过身来解决燕子的问题,那架势就像又接到了活儿,他有信心能对付得了,他还真把燕子给管住了,他都想不到会这么容易,他几乎是若无其事地告诉燕子:“说你心里有鬼是言重了,你心里烦闷,去师傅家坐一坐吧。”
“人家那么忙,哪有工夫陪我?”
“不是他们陪你,是你给他们帮忙,给小胖辅导辅导功课,做做手工。”
刘师傅的儿子小胖上幼儿园大班,燕子就给小胖辅导功课。幼儿园的作业有语文有算术还有手工,燕子做出的手工比小胖的老师还要好,小胖受到了表扬,得了小红花。燕子就把这种好心情带到单位来了,就有了纸船,连飞禽走兽都有了。
燕子以为她忘了那滚滚激流,她一到五公里心里就毛了。跨过水渠上的桥,才能到路口。她低着头,只顾看路面,自行车扭了起来,幸亏是加重二八车子,结实耐用,没把燕子摔下来,燕子自己下来了,推着车子走过去。她听见激流的哗哗声,呼啸而下的雪水带着一股风,把渠两边的尘土和杂物都卷起来了。燕子看见王卫疆的同时,也看见了朱瑞上班的那家饭馆,幸亏没看见朱瑞,她都喘不过气了。她走得很慢。她平常总是把车子骑到王卫疆跟前,她推着车子走,车子也没有声音,就一下子出现在王卫疆跟前,把王卫疆吓一跳。王卫疆往水渠边跑,燕子愣一下才知道王卫疆去洗手。王卫疆天天都去水渠边洗手,她知道呀,她心跳得太快了,她解一下领扣,那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动作,根本就没解开,她听见哗哗的水浪声,还听见水被撩起来,在手心手背手指间缠来缠去,然后到了脸上,脖子上,耳朵后边都是水,王卫疆把头发都弄湿了。“毛巾。”王卫疆大声吆喝。燕子拿着毛巾过去了。燕子问王卫疆干吗不用热水洗。
“我没那么娇气。”
“雪水渗骨头呢。”
“火气大,莫事。”
“莫事莫事,老了你就有事了。”
“你咋啦?你也在水渠里洗过嘛。”
“那是过去,现在不行。”
“雪水里有沙子呢,洗油污正好嘛。”
“要肥皂干啥?要洗衣粉干啥?”
修理铺有好几袋阿凡提牌洗衣粉,燕子给买的。王卫疆只好缴械投降。王卫疆开始吃饭。
燕子下午来的时候拎了一个铁皮壶,还有一个八磅热水瓶。修理铺就有两个热水瓶了,去饭馆灌几瓶开水是没问题的。燕子告诉王卫疆:“一瓶是喝的,一瓶是洗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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