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孽下轿时,他派出的走查吏已围在妓院门口恭候。
走查吏驱前要向他报备时,见他神情疲惫,眼眶微红,无不一惊。
「大人……」他们问得欲言又止。
隐孽挥手止住他们,问:「人呢?」
走查吏赶紧回答:「妓院里外都打点好了,人犯入瓮,逃不出来的。」
「带路。」他命令。
妓院的土楼被清得肃杀,妓女、留夜的客人都被告知不得外出,这座在全玉漕最享盛名的繁华妓院,如今安静得形同空城,早晨的鸟鸣清晰入耳。梁栋缤纷、张灯结彩的环廊上,只行着他们一批官人。
走着,一名走查吏从後头赶了上来,凑到隐孽身边耳语:「大人,飨田川码头方才来报,大船巳时入港。」
「有何稀奇?」隐孽脚步不停。
「陛下派下的钦使在这趟船班上。」语气微焦。
隐孽终於停了脚步,脸色扭曲。「钦使?」
「下官也是刚被告知。」走查吏也很是慌急,满头汗珠。
「为何钦使要来?」他瞠着眼问。
「据说穰原已厘清癸丑案之真伪,又听闻鸩沼爆炸一案,陛下知後极为震怒,要钦使与大人当面清点寻家罪证,速押罪人回京,全权由京畿审理此案。」
隐孽皱眉。一干走查吏都察觉长官既躁愤又必须压抑的情绪。
隐孽的确焦躁了。监禁汤国技师、寻奴以供出签约合同自首等事,他皆以自身权责压下,不让玉漕以外人等知悉,不得他许可,玉漕官府更无由审问技师,禁闭森严,就是要避免惊动汤国上峰。尤其後者,合同一事,甚至应该只有他与寻奴、毋言知晓。他怕寻奴自暴自弃,在他尚未准备好一切时,就做出不可挽回的抉择,因此自首那晚之後,一直是由他守着这份合同──
为何这事会传到穰原?钦使甚至是以「清点罪证」为由,风风虎虎地从南方赶来,而不仅仅只是虚泛的「监督查案」。这代表穰原已十分确信,他手上握有具体事证。派钦使前来,也有斥责他知情不报的意味。
他想起銎江爆炸时,一个矿工称说寻家矿业命在旦夕,搞得全场人心惶惶,寻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对他的厌恶,似又更深了一层。她以为,是他对外发布了寻家与汤国拓团之间的交易,间接造成这动荡的局面。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置她於死地,已经不是他计画的一部分了。
他压抑,试着冷静,要自己正视现实。现况超出他的控制,有人,故意要将这一切挖出来,先他一步,破坏他的步调。
而这个人,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引出来的吗?
我找到了。
他对寻清说过。
你不问问我找到什麽吗?
如今,答案,明显不过。
「走!」他紧绷地喝道:「我要看到毛柒!马上!」
当一批走查吏踹门而入时,毛柒正睡在妓女裸露的胸脯上。
妓女见这庞大阵仗,吓得连连尖叫,毛柒醒了,也跟着喊:「你们做什麽?做什麽?!」
隐孽撩了袍子,从容地坐在凳上,等着走查吏擒毛柒下床,押在他脚边。至於那吓傻的妓女,他挥挥手,让人带出房。
隐孽倾着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毛柒:「又见面了。」
毛柒似乎认出他了,脸色惨白。
「皮戏看完,又来云雨,你这矿工生活不错。」他笑:「想必手头优渥。」
毛柒发着抖。
「谁给的钱?」
毛柒不答。
隐孽大发慈悲,又问了一次。「谁给的钱?」
「……我,我自己赚的。」他说谎。
隐孽向走查吏使了眼色。
毛柒马上被踢打了一顿,他们又抽出绳子,挽了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悬在梁上,用皮条抽他的赤身。
「说实话。」他再问:「谁给的钱?」
毛柒哭着说:「真是自己赚的啊,大人……」
走查吏往他身上泼了茶水,再狠力抽,毛柒叫得嘶哑无声。
隐孽从旁人手上接过一张摺纸,抖开给毛柒看,是一张大面额的银票。
「我都不知道,一个矿工上一回工,可以赚得这麽多。」他说:「如此,寻当家何苦到处为矿工发声?」
走查吏甚至拔出小刃,亮在毛柒面前。
只见他一步一步地被恐惧瓦解。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轻而温柔地问:「谁给你的钱?」
毛柒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地说:「一个……叫贵姝的女人。」
隐孽瞠裂着眼。
「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啊!大人──」毛柒以为他不信,赶紧求道。
隐孽站起来,逼近他,再问:「是你外泄汤国拓团被捕的事?」
「是、是这个女人,叫我们一群人上市井去说的……」
「指使你唆使矿工开挖禁区,也是贵姝?」
毛柒点头。
「她人在哪里?」
「我、我没见过她哇……」
隐孽难得大吼:「她人在哪里?!」
走查吏察言观色,立马补上一顿鞭子,非要人犯逼出实话不可。
毛柒哭道:「真的哇、真的哇大人!我真没见过她!我们都是靠锁片沟通的哇!」
就是那可利用金名刻文储下念头以传达讯息的锁片。
隐孽呼口气,缓了缓,命令:「详实。」
「她都是把事情交代在锁片里让我们听,等我们做了,隔天家里就送来了钱票。」
「你们没见过面,她怎知道你们做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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