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喜四小姐!」她这麽喊她。
她疑惑地看那妇人。「你,唤我什麽?」
妇人一愕,随即恍然。「你夫婿说得没错,你果然忘了自己的名字。」她拿了一件衣给她披,又说:「他要我转告你,他找到你娘亲给你取的名字了,就是喜四!」
「……喜四。」她陌生地念着。
妇人到外头灶上转了一圈,方才那进门闲聊的妇人已走。她端回了一碗汤药,又说:「我们猜说,你大概排行老四,你生下了,双亲高兴极了,才给你起了这名字……来吧,孩子给我,你得喝药。」
妇人和蔼,她相信她,将孩子交给了她。此刻她心智一片白净,忘了一切,也毫无不安,好像她生来就该安在此处似的。
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对面的凳上,逗了逗婴儿,说:「你夫婿还说,这名字肯定是要告诉你,你是个被期待生下的生命,就像你们的孩子一样。」
她本要端碗,听到这话,僵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妇人。
「……我们的,孩子?」
妇人似乎不见怪,热切地向她介绍。「是啊,你们的孩子,是个女孩,你夫婿已起好名了,就叫团和。」
她呼吸莫名地急促,不端药了,向妇人讨孩子。「可以让我抱一下吗?再抱一下。」
妇人将孩子交还给她,她紧紧地揣着,用颈窝的细嫩去敏锐地感受这小生命的呼息。一下又一下温柔的喷抚,一声又一声娇弱的稚音,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她的心扉,她有些痛,有些酸,又有些甜,她抑止不了这涌溢的情绪,不觉眼睛红了。
她好像,期待这个孩子,很久很久了。
妇人定定地望着她,像在观察。过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说:「其实,我是殖瓜师,住隔山的角岬。」
她吸了吸鼻子,看向妇人。
「这孩子,是你夫婿用你和他的血,托我催熟的婴瓜。因为他说,你无法生孕。」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妇人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希望吗?」
「不。不是……」她摇着头,摇出了眼泪。「她,还是我的孩子,还是我的,我永远不会嫌弃她的……」
妇人松了一口气。「你夫婿真了解你,他说,你必定会这麽说。」她笑着端来药,有些慈母似的催促:「来吧,快喝药,把身子调好。」
妇人接过孩子,一面整理孩子的衣物,一面说:「你们的过往,我不多问,你夫婿给了我一笔钱,就是要我照顾你,你就放心养身子吧。」
她默默地喝了口药,想了许久,才幽幽地问:「请问……我夫婿呢?」
虽然,她不习惯这个词,也不记得她的生命有过这样称呼的人,但她隐约感觉得到,这个愿意与她的血融合、共同孵育出一个生命的人,一直都将他对她的执着遗留在心口上。
轻轻的,缓缓的,牵着她,一如此刻。
所以她相信,他存在。
这个问题,妇人倒是不清楚。「他只说他要到远方办事,一时半刻回不来。」
「……是吗?」她有些落寞,一口一口地喝完了药。
此时,微凉的海风吹来,传来了花瓣婆娑的声响。她一醒,匆匆忙忙地奔出了屋外。
妇人怕她凉,也抱着孩子、揣着厚衣追出去。
「唉呀,披着、披着,春天还冷着呢,受凉了怎麽办?」妇人空出一手,忙着替她罩衣,发现她过於专注地盯着某处,便也循着看去。
她们面前是这小屋的院子,院子外是蹄岬的海。院子上有一口清澈见底的淡水池,里头,养了一小丛白色的花。
「喔,对,你夫婿种的。」妇人想起了。「他费了好大的劲呢,好不容易活了。」
她安静地看着那洁白的花,此刻彷佛只有她与花。妇人见她投入,便不扰她,抱着孩子进屋去。
看着看着,她撩起了袍摆,走下水池。池里净,连点池泥都无。
她走向那白花,伸手,想触摸它那洁净而饱满的花瓣──忽然,她看到了,原来她的尾指上,带了一只慾戒。
戒上刻的,是与眼前一样的,羊脂莲。
她用戴着慾戒的手,抚摸了那滑细的瓣儿。那柔暖的触感,让她热泪盈眶。
「原来这里……真的,能让你活下去……」
她的脸轻轻地贴着花瓣,对心上那股一直牵着她的力量说了一句……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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