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皱眉:“也未免太过冒险。”
但他没有拒绝。
燕云十六州,是牢牢扎在宋人心底的一根刺。
自从后晋石敬瑭将燕云割让给了契丹之后,从古北口到太行山再到阴山的一整片土地,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再加上河西走廊曾经一度划到了西夏的地盘上,宋军几乎是回回挨打,天天死战。
那处地方有多重要?
长城从整个燕云十六州横贯而过,尽头就是山海关。再加上一个险要的古北口,简直就是整个天下的北大门。但这处北大门,已经被异族牢牢控制在手中数百年之久。即便后周世宗与□□太宗曾经无数次想要谋夺……也只是“想”而已。
当初童贯他掌.军之后,第一个想要“招抚”的,同样是燕云十六州。
所以赵构没有拒绝,也不会拒绝。
赵瑗微微垂下头,没有说话。
赵构站起身来,挥手命人撤了沙盘,静静地看了赵瑗许久。直到赵瑗以为他要直接变成泥雕木塑时,才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嬛嬛,你想念大哥么?”
赵构口中的“大哥”,就是被金人掳走的钦宗赵桓。
赵瑗猛地抬头,眼中微微泄了一丝不悦。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
“或许我这时候问你并不合适。”赵构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快,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们都是你的兄长,你自然不能偏颇。嬛嬛,我从小就知道你才思敏捷,却没想到你……”没想到你连行军布阵也如此了得。
幸亏,幸亏你不是男子。
赵构起身来到香炉前,背对着赵瑗,用一根小签子轻轻拨弄香灰,眼神有些晦暗。
就在半天前,他召集了整个宋军中能打得大将,一个一个地问过去。大部分将领面面相觑,唯有宗泽说了同样的话:“不妨从燕云撕开一道口子。”
只不过,这个口子,宗泽认为应该从朔州去撕,而不是赵瑗所提议的涿州。
当时赵瑗仍在沉睡,他们议事的地方距离这里足足有半里地,她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句,竟然都与宗泽不谋而合。
赵构渐渐拨弄了一会儿香灰,又仔细想了想方才的沙盘,忍不住有些发懵。
打死他也看不明白,为什么要从燕云十六州开始动手。
围魏救赵?
“魏”是这么好围的么?一个不小心就……
可柔福……柔福……
赵构从来不曾怀疑柔福的大胆聪敏。
那封血诏,那封号称“太上皇泣血而书”的诏命,他早就笃定是柔福伪造的。因为徽宗赵佶,他们的父亲,根本没有这种挥师北上的野心和胆气。
但他不会去拆穿。
因为时机卡得太好了。
天子血诏、金营夜惊、北上渡河、生擒兀术……虽然她故意埋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隐患,但很明显,这几个“隐患”,依旧牢牢掌控在她的手心里。
她太大胆也太聪敏。
也幸亏,她只是个帝姬。
赵构略微收拾了一下心情,将签子丢在铜质香炉里,转身去问赵瑗:“想不想见见宗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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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宋金之战中拼死力抗的大将,也是现今唯一一个既有资历又能打的大将。
但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在另一个时空,宗泽会在明年溘然长逝,死前三呼“过河”,令人扼腕。
但现今赵瑗见到他时,他还只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呵呵笑着指点小兵枪法。只有在束上铠甲的一瞬间,才隐然透出一种凌厉的杀意。见到赵瑗的那一瞬间,宗泽不悦地皱起眉——虽然赵瑗披了蓑衣穿了斗笠,打扮得完全像个男子,但终究是个女人。
先前赵构执意要带婢女进来,他已经很是生气,如今赵构竟然……
“宗老将军。”他听见那位少女缓缓开口,“从朔州到山海关再到古北口,一路崇山峻岭,也未免太过艰难了些。若从涿州入手,反倒可以占一个‘快’字。”
宗泽瞳孔微缩。
这少女……是谁?
赵瑗无意识地拢了拢蓑衣的领口,黑白分明的瞳子一瞬也不眨地看着宗泽。赵构一脸嘲弄的表情站在她后头,却有意无意地握紧了手中的玉钩。在那一瞬间,宗泽想起了一个人:那位替李渊和李世民打下小半个江山,最终却以悲剧收尾的平阳公主。
“此为军机。”宗泽的心情平复了些,口气也有些和缓。
既然是“军机”,当然就不能随意外泄了。
赵瑗略微皱了一会儿眉。她本想开门见山地惊老将军一惊,打开他的话匣子,现在看来没有任何用处。掌.兵的是宗泽,她没有官阶没有品级还是个帝姬……
“朔州处在燕云十六州的最西段,再往南便是代州。西汉时在此设代郡,连通太行山、阴山、燕山、祁连山并河西走廊,卡死了到潼关、函谷关、玉门关的粮道,也是一处绝佳的马场。巧的是,西军驻地离朔州并不远,若是直接调动,可事半功倍。”
赵瑗娓娓道来,听得宗泽一阵心惊肉跳。
“可是总老将军,若从朔州调兵,就必须从寰州、蔚州一路向东,才能牢牢卡住金人南下的关口。若是卡不住这个关口,那么这场仗打起来,就没有任何意义,反倒会白白损兵折将。老将军,您应当知晓‘兵贵神速’。”
宗泽的脸色从白到红再到白,眼中呈现一抹奇异的神采,也不知是高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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