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班上有个从东欧来的同学。他写了一篇有关非法移民话题的短文,老师把它作为范文贴了出来。这篇短文一下子提醒了我,是该跟徐大卫说一声的时候了。他的电话,一拨就通。听出是我后,徐大卫要来看我。我推说不方便,没让他来。这之后,他又来过两次电话。见他总吵吵着要见面,我心想还是我去看他的好。他家在面馆的楼上,离唐人街不远,楼很破旧。家里的陈设也很简单,电视机还是上世纪80年代流行的那种样式。
一见面,他就对我说:“现在假结婚的很多,移民局查得厉害。他们来了,我怎么对他们说?”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
“你要把你家地址给我,有时间我去你家一趟。”
站
金狱 第四部分(6)
“没这个必要。”我一口回绝。
“我就去看看,不会住你家的。”
“你倒想呢!”
“我是为你好。人家知道我们假结婚,你要被送回去的。”
“就算送回去,你也不能去我家。”我心想,他准是在吓唬我。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一个人去的。”
“还有谁?”
“我的一个好朋友,她会跟我一起去。以后移民局问起来,她可以做ness。”
“做什么?”我没听清他说的最后一字。
“做ness。”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我才听明白,他想让他的朋友为他作证。
“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问道。
“女的,老太太啦。其实,你跟我已经不相干了。但我听律师说,担保太太移民,丈夫要管三年。这三年你有什么事,移民局都要找我麻烦。”
“我能有什么事?”
“我不想有麻烦。”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办离婚手续。”
“要一年以后才能办。”
“不是说马上就能离吗,怎么又要一年了?”我不免有些生气。
“那是人家骗你的,这里的法律就是这个样子的。”
见他人挺老实,上次见面他说的家里情况和我看到的基本一致,我判断他没说假话。看来我们上中介的当了。
“我把地址给你,你要一人就别去了。去之前,你先给我打电话,我同意了,你才能去。”
“这么麻烦,算了,我不去啦。”
既然他改主意了,我就没给他留地址。可回家的路上,我又有点后悔。万一被移民局查到,遣返回去不说,还会连累大江。其实,让他知道我住哪里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都说这是法制社会嘛,谅他也不敢胡作非为。
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接到大江的伊妹儿。过去他再忙,哪怕只写几个字,他每天都会来份伊妹儿。放学回家,我根本就没心思写作业。下午4点,国内是早上8点。估计他该出家门了,我就拨打他的手机,一直到后半夜,也没能拨通,每次传来的提示语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我又打他另外的一只手机,也是关机。我实在沉不住气了,顾不得他的“禁令”,冒险往他办公室打,也没人接。第二天,他的两个手机仍然处于关机状态。办公室的电话接通后,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吓得我什么也没敢说,就把听筒撂下了。我觉得事情不妙,打电话求我姐去分行打探。两天后,她带给我一个可怕的消息,大江失踪了。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忙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银行的人不说。找老金问,才问到的。开始他也不肯说。”
我让我姐盯住老金,一旦有更坏的消息,要及时告诉我。她半天没说话。我知道她不想再跟老金有任何联系,可大江的生死对我意味着什么,她应该能感觉得到。临挂电话前,她还是答应我了,只不过有点勉强。我安慰自己说,以大江的智商和能力,警察要抓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失踪不一定就是坏事,只要没更坏的消息传来,就是好消息,没准哪天他就来敲我家的门了。
过去每周我只跟我姐通一次电话,现在一天就要通话两次。她没能再打听到大江的任何消息。我夜夜失眠,安眠药的用量越来越大。有一天,老师让我复述一条电视里的新闻。我压根就没看电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满脸通红,丢人现眼。上课不能专心,学习我都快跟不上了。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大江。离别四个月,特别是他“失踪”以后,我才真正懂得什么是思念,才读懂了李白的诗句“长相思,摧心肝”。
老缪打来电话。国内有急事,他要回去一趟,让我有事找他弟。他弟弟也移民来了。他走后的第一个礼拜五,我刚回家,徐大卫就打来电话。他告诉我,下午有人打电话到他家找我,他怀疑是移民局的人。听后,我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金狱 第四部分(7)
见我没说话,他又问:“晚上,他们要再打电话来,我还说你不在家吗?”
“你怎么知道是移民局的人打来的?”
“不是移民局的,谁会知道你是我太太?”他的话把我噎住了。我一时没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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