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儿!”
几是异口同声,茈尧焱愤然咆哮之时,另有一人亦然绝望惊吼,乃至不顾这般现身,便是功亏一篑。疾如风的身影飞闯大殿,然至我面前,身形骤凝,惊怔凝望剑锋扫过墨缎青丝,如风中残叶,簌然而落。
“你……”
“我还舍不得这条命。”
抛了手里的长剑,我淡睨断发,轻扬起唇。
我的儿子正在这羲和国的某个角落努力活着,我这个娘亲可不能输给自己的孩儿,任情撒手。敛去眉眼间刻意的妩媚,我抬眸冷凝那双如幽潭沉黯的眸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的刹那,尚存善念的季悠然已经神俱灭,从现在起,我便是羲和国的德藼亲王茈承乾,为了渐然成形于心的执念,甘愿彻底斩断前尘的女人。对面寒若水的君王挑衅一笑,决然背身,对怔立身旁的男子淡说:“回宫。”
他适才回神,望了眼飘零于地的青丝,目蕴痛色,微一颌首,尾随我离开这座徒令人窒息的大殿。
灯火熠熠的长乐宫外,夜幕低垂,月影疏离。令退侍驾的紫麾军士兵,与静默不语的男子走向似无尽头的永巷长街。仅是一身单薄舞裙,实是难抵夜深露重,我抬手抱着l露的双臂,仰望天际残月,心郁难决:“夫君和洛儿大仇未报,我不会死。”
言下之意,嗔他适才贸然闯宫,许已令那对诡谲君臣窥得端倪。可朱雀守无谓一笑,解开身前系结,将残有体温的披风轻覆上我的肩:“微臣的命早给了殿下,不管您将来有何打算,放手去做便是了。”
深知他对我的好,可闻此言,我仍是一震,侧首看向如水清润的墨瞳,黯望良久,轻叹了声,淡然苦笑:“明儿和萤姬陪我去个地方成吗?”
他点头,微偏过身,挡去身后渐起的夜风,伴我静静步回永徽宫。
“殿下,您的头发……”
原在宫外焦灼徘徊的萤姬乍见我狼狈归来,不由惊怔,可瞧了眼尾随在后的兄长,似有了悟,面露惆怅,未有多言,忙是扶我进里,找来精巧的小剪,引我坐到镜前,修起背后参差不齐的头发。
“剪了。”
萤姬一时惘然,可见我起身走去花梨木雕翡翠竹蝙蝠琉璃纱碧橱,拿出裁剪衣裳的银剪,无甚留恋地一刀下去,青丝委地,残发及颈,微张了嘴,劝词却是如哽在喉,对凝良久,深深叹了口气,走过来将我带回镜前,皱着眉头,修修剪剪,摆弄半刻,待是映在镜中的女子不复与生俱来的娇媚,俨然现代的职业女性,干练中透出慑人的英气。我慨笑颌首:“你很有做造型师的天分。”
“啊?”
自是不谙现代人的用语,萤姬困惑相望,亦未深究,只瞪着自己的杰作,啼笑皆非。我淡笑了笑,俯身拾了缕头发,出外走向辟作灵堂的偏殿。
“抱歉让你们睡不安生,只一会儿便好。”
曾愿上穷碧落,下归黄泉,永不分离。可情势不允,惟有深望已然化作尘埃的丈夫和儿子,将头发轻搁其上,如此一来,我便能时时常伴这彼此相融的祖孙三人。苦笑,封妥瓷瓶,抱起我至亲的人,步回寝殿,同床共枕。直待月上中天,听闻身后异响,笑了一笑,方才放开怀里的爱人和孩子,小心翼翼,搁在枕边:“听说苍侯爷病得不轻,明儿个我要出宫探视,顺道将夫君和洛儿带给母亲照应。”
兴许已然神智不清,杀之无用。那日在祗园与归仲元叙话,不经意问起先前被茈尧焱问罪的兰沧侯,方知我这位未曾谋面的公公已然放出死牢,幽禁枺莱别苑。可许是听闻苍秋与淑太妃的死讯,难经打击,成日疯疯癫癫2厣砘识嫉哪盖滓虼讼稚恚自投罗网,现与丈夫一同软禁在别苑l我理所当然,提此非分之想,隐感背后寒气陡生,静默良久,帝王漠声告警:“朕的耐心有限,如想你身边的那两个奴才安然无韈就给朕安分地待在永徽宫。?br /
我冷然一笑,不以为许:“你杀了他们也无妨,我陪去地下就是了。”
“就不怕朕杀光你宫里的宫人?!”
如不是牵连甚广,顾忌诸多,苍秋也不会落此凄凉结局。听背后的男子故技重施,拿人作挟,我挑眉,断不重蹈覆辙,故作轻蔑地一嗤:“别说是命贱的奴才,你拿天下人来要挟亦无妨。若我身边的人有半点闪失,我头一个给他们殉葬。”
只感身上一凉,他蓦得掀去薄被,强扳过我的肩,将我压在身下,因是恼羞成怒,玉容扭曲,眸中爱恨交织。我一笑,凝望熟悉到心痛的俊颜,抬手轻抚,温柔唤他:“尧焱。”
纵然至绝境,走投无路。纵然恨他千方百计,欲要夺走自己的妻子。可苍秋至死唤他尧焱,未曾改口。兴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那天真的丈夫仍视这个男人为一母同胞的手足。可正是这份天真,令他背负后世骂名,无端成了遭人唾弃的乱臣贼子。凝住震慑的瞳眸,我面色平静,声如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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