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莎,我的天使,你清醒清醒。改变主意,放弃决定,永远来得及。我头~个劝你对待科马罗夫斯基的话要认真一些。咱们有马。你要愿意,咱们明天就赶回尤里亚金去。科马罗夫斯基还在那儿,还没走。我们穿过街的时候不是从雪橇上看见他了吗?而他,照我看,并没发现咱们。我们大概还能碰到他。”
“我差不多什么还没说呢,可你说话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不满意的腔调了。可你说,我的话不对吗?藏得这么不牢靠,这么欠考虑,同待在尤里亚金还不是一样。如果要想解救自己,大概还得制定一个深思熟虑的计划,而其最终结果,还得像那个有阅历并且头脑清醒、尽管令人厌恶的人所提议的那样。因为我们在这儿,我真不知道比在其他任何地方更加危险多少倍。无边无际的原野,随时可以被暴风雪掩埋。我们孤零零三个人,夜里被雪掩埋,早上从雪里也招不出来。要不然光顾过咱们住宅的那位神秘的恩人突然出现,原来却是强盗,会把咱们杀死。你有什么武器?你看没有吧。你那种无忧无虑的态度让我害怕,可又感染了我。所以我的脑子里很乱。”
“在这种情况下你想干什么?要我做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永远支配我吧。不停地提醒我,我永远是盲目爱你、不会同你争辩的奴隶。嗅,我告诉你,咱们的亲人,你的东尼娜和我的帕沙,比咱们好一千倍。但问题在这里吗?爱的才能同其他才能一样。它也许是伟大的,但没有祝福便无法表现出来。咱们好像在天堂上学会了接吻,然后同时降临在大地上,以便相互在对方身上检验这种本领。和谐的顶峰,没有边际,没有等级,没有高尚,没有低贱,整个身心的对等,一切都给予欢乐,一切都是灵魂。但在这种粗野的、时刻戒备的柔情中孕育着某种孩子般不驯服的、不允许的东西。这是一种任性的、毁灭的本能,同家庭的和睦水火不相容。我的天职是惧怕它,不信任它。”
她用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接着把话说完:“你明白吗,我们的处境不同。上帝赋予你翅膀,好让你在云端翱翔,可我是个女人。只能紧贴地面,用翅膀遮住推雀,保护它不受伤害。”
她所说的一切他都非常爱听,但他没表露出来,免得甜蜜得腻人。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说出自己的看法:“咱们这种野营式的生活确实是虚假而刺激人的。你说得太对了。但这种生活并不是咱们想出来的。发疯似的东奔西跑是所有人的命运,这是时代的精神。
“我今天从早上起差不多也是这样想的。我想竭尽一切努力在这里呆得时间长一些。我简直说不出我多想干活。我指的不是农活。我们全家已经投身到农活里一次了,也干成功了。我没有精力再干一次。我想的已经不是农活了。
“生活从各方面逐渐就绪。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能出版书了。
“我现在考虑的就是这件事。我们不妨同桑杰维亚托夫谈妥,给予他优厚的条件,请他供养我们半年,用我的劳动成果作抵押。我在这半年期间一定写出一本医学教材,或者,比方说,一本文艺作品,比如一本诗集吧。再不,翻译一本世界名著。我精通几种语言,不久前读过彼得堡一家专门出版翻译作品的大出版社的广告。这类工作具有交换价值,能变成钱。能干点这类的事我是非常快活的。”
“谢谢你提醒了我。我今天也想到这类事了。但我没信心在这里坚持住下去。恰恰相反,我预感到我们很快就会被冲到更远的地方去。但我们还居留在这里的时候,我对你有个请求。为我最近几个晚上牺牲几小时,把你在不同时期凭记忆给我朗读过的一切都写出来。有一半遗失了,而另一半又没写出来,我担心你以后会统统忘记的,它们就消失了,用你自己的话说,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
当晚他们用洗衣服剩下的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拉拉也给卡坚卡洗了澡。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怀着清爽喜悦的感觉背朝着屋里坐在窗前书桌前面。拉拉浑身散发出清香,披着浴衣,湿头发用一块毛茸茸的毛巾高高挽起来,把卡坚卡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也准备就寝。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已经预感到即将聚精会神写作的愉快了。他动情地、恍豫地感受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到了深夜一点钟,一直装着睡着了的拉拉真的睡着了。拉拉身上换的,卡坚卡身上换的,还有放在床上的内衣,光洁耀眼,清洁,平整,镶着花边。拉拉在这种年代仍然平方百计地浆洗内衣。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的周围是一片充满幸福、散发出甜蜜的生活气息的宁静。灯光在白纸上投下一片悠闲的黄影,在墨水瓶的瓶口上洒了几滴金点。窗外是微微发蓝的冬天的寒夜。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走进隔壁那间没点灯的冰冷的房间,从那儿看外面的景致看得更清楚。他向窗外望去。满月的清光紧裹着雪地,仿佛在雪地上涂了一层粘乎的j蛋白或白色的r漆。寒冬之夜的华美是无法形容的。医生的心中异常平静。他又回到烧得暖暖的点着灯的房间,坐下来写作。
他的字写得很大,行距也很宽,生怕字迹表现不出奋笔疾书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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